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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门诊进来一个女士，叫小丽，她瘦弱，个子不高，戴着帽子，面露愁容。进来后大方地说起她的困扰。小丽的妈妈是一位癌症患者，然而妈妈并不知情。妈妈罹患癌症这个秘密，如痛苦的种子在她的心底发芽，生长，壮大，缠绕着她，让她喘不过气来。
“我现在天天都很害怕。”小丽说。
原来小丽是家中长女，是一名护理人员，有一个弟弟尚在读大学，父母都没什么文化，在乡下务农，自从她工作后，家中的大事小情都由她来把关，她俨然成为了“大家长”。她母亲前面的人生受过太多苦，很多抱怨都说与小丽听，慢慢地，她觉得母亲的人生这么难，她应该是他们的救世主。家中装修，找材料需要她来决策;母亲有任何不舒服，也是找她诉说;弟弟的人生大事都由小丽来指引。
2016年母亲罹患淋巴瘤，在确诊后的那一段时间，她慌了。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母亲，不知道怎样选择后续的诊治方案。在一段时间的权衡后，她考虑母亲心理素质差，面对一些小事都容易胡思乱想，背上心理包袱。小丽习惯了帮家里人扛下所有，因此在母亲患病这件事上，她依然是挡在了家人的前面，自己替母亲做了决定。选择未告知母亲病情，只说是“淋巴结大，可能是炎症引起”，母亲信了。当时考虑母亲仅70斤的体重，身体难以承受放化疗，小丽选择放弃抗肿瘤治疗，选择中药调理。
在对母亲的病情进行隐瞒和“代为决定”治疗方案后，小丽每天都活在忐忑中，她担心母亲的病情发生变化，害怕自己做错了医疗决定，恐惧有一天母亲会发现“真相”，进而责怪她。5年来母亲的每次电话，都如同一道惊雷，劈开她暂时平静的心境。“我真的太累了……”小丽说。
2019年小丽二胎断奶后发现乳腺癌，由于害怕爸爸妈妈担忧，只将自己的情况告诉了弟弟。在丈夫和同学朋友支持陪同中，她艰难地度过患病后的生活。期间父母仍频繁打来电话，诉说身体不适，让她心中惊忧。出院临近，小丽异常焦虑，害怕出院后要面对母亲，一方面是在自己经历了检查、确诊、治疗癌症的这一系列过程后，她站在癌症患者的角度，体会到癌症患者面对癌症时的所思所想，想到在母亲患病后的“代为决定”，心中的后悔又加深了几分，对母亲的愧疚更是加重了数层。另一方面也害怕父母知道自己的生病状况。
“我妈妈要是知道自己得的是癌症的话，她应该是想治的。我现在好担心我妈妈知道了病情，我怕她会怪我”。
“当时妈妈患病后的医疗决定，有跟你爸爸和弟弟商量吗?”
“没有，我爸爸也是什么都不懂，我弟弟还小。”
近来小丽母亲的病情变化，出现下肢疼痛难忍，长期身体未见康复，她也曾问过“我是不是得了癌症”，但因为母亲对小丽的信任，小丽的谎言骗过了她。
我说：“其实你妈妈的身体已经给了她提示，你的内心也有了答案，只是你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而已”。
她说：“是的”。
我鼓励小丽说：“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你妈妈没有那么脆弱”。
她说：“但是我害怕面对她，我说不出口”。
“你害怕你一个人去面对她?”
“是的。”
“那弟弟是否可以跟你一起面对呢，他也已经是成年人了。”她陷入了沉思。
紧接着我问：“爸爸呢，他可以跟你一起面对吗?”她没有回答，但若有所思。
“除了我说到的人，还有谁可以一起面对你的妈妈呢?”我希望她能看到她身边的支持力量。
“我的丈夫。”她快速而坚定地回答。
“所以你不是一个人。”她沉默许久，似有顿悟。
一周后我打电话回访，她的语气中透着轻松，她告诉我压在胸口的秘密终于释放了，她的痛终于说出了口。她回去后开了个家庭会议，告诉了妈妈罹患淋巴瘤的事实，也向父母坦白了自己罹患乳腺癌的情况。当天一家人一起抱头哭泣。
几天后，小丽的母亲出奇地振作了，她鼓励小丽：“乳腺癌没什么的，积极治疗就好了，我们村上不是有一个乳腺癌的，做手术十几年了，现在好得很”。母亲还安慰小丽：“你不用担心我，我这个病5年多了，现在不是也蛮好的。家里还有你爸爸、你弟弟，你就操心你自己那头”。
一个月后我再拨通小丽的电话，她说正在做化疗，现在她和母亲会互相鼓励，互相督促饮食、运动。没有了秘密的障碍，她和母亲沟通无阻，彼此给予爱和关切。
因为爱，小丽选择保守妈妈患癌的秘密，慢慢地，秘密筑成母女之间高大坚固的围墙，分隔了爱的流动。小丽在墙的这头，妈妈在墙的那头，她内心有多痛，妈妈可知吗?当秘密说破，围墙崩塌，她的痛被妈妈看见，她的痛进而被妈妈抚慰，爱的暖流在母女之间传递，形成盔甲，抗击病魔。
湖南省肿瘤医院心理心灵关怀小组 彭望连
通讯员 彭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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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袁小玉
来源：大众卫生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