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方之言⑦|桃江话的话尾经常带“ri”，居然跟岳飞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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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4-18 08: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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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江：此“ 日”为“是 ”

桃江县，1952年才正式从益阳县分出来。有一个说法叫“沅益二县”，指老的沅江县和益阳县，是益阳风俗、文化的核心区。桃江就在这个区域内。

桃江，东与赫山区、资阳区相抵，南与宁乡县接壤，西、西南与安化县相连，西北与常德市鼎城区相接，北与汉寿县交界。就方言而言，西北与西南官话相接，而南、西的湘语有楚语成分，对桃江话都有一定影响。桃江话的词汇与益阳话基本一致，但口音区别明显。

桃江存在一个特色明显的小方言区。据传，桃江武潭薛氏迁湘始祖薛昂，杭州钱塘县人，进士出身，曾以退休高官身份，于66岁高龄随岳飞来湘平定杨幺之乱。事后，岳飞班师回朝，为防止再度生乱，薛昂带领一部分将士与杨幺的投降部下一起居于武潭。当年留下的官兵数百人，都来自杭州。薛昂95岁去世。子孙遵其所嘱，就葬于武潭。当年这支部队官兵的出路应是两种：少数回到了杭州，大部分融入了当地社会。武潭薛氏为当地望族，于清末还出过薛炳善、薛倓善两位进士。武潭、马迹塘一带，盐、钱不分(都读“盐”)，潭、塘读“蓝”，以及多数桃江人讲“一只猫”为“一只摸”，等等，都应与这个小方言区相关。其中有两个明显的语音现象：一是L声母字比益阳话更多;二是普通话韵母e在益阳话读a者多，而桃江话却相反，凡遇到普通话读a的音他们都读得不充分。

杭州是南宋的首都，杭州人讲的吴语为当时时尚所趋。这支部队带来的吴语不仅在桃江武潭、马迹塘一带生根、开花、结果，还影响周边，影响了整个桃江地区方言的未来。

人们说话常常会带个语尾，益阳人称为“话尾子”，如咯、哒、咧之类。而桃江人的语尾“日”与众不同，显得很特别。其一，语尾一般读轻声，而这个“日”发音须用力，读不了轻声;其二，用的频率特别高，几乎每句话都用“日”结尾;其三，以“日”为语尾全国只有桃江，再没有第二个例子。

为什么桃江人会这样说“日”呢?这个“日”与普通话的“日”是什么关系?我请教过许多桃江人，都讲不出所以然来。我自己查找有关桃江的史志，也没有这方面的线索。经与在大学教语言学的同学探讨后，认为，作为桃江话语尾的“日”与普通话的“日”完全没有关系，它应该写作“是”。

表示太阳、白天、日子的“日”，桃江以及益阳其他地方都读“nì”，如日日夜夜、日头、一日、半日等。普通话声母r，在益阳话里多读为n，如人、让、染、忍、认、揉、肉、热、燃等，这些字都可以作为“日”在口语中读ni的佐证。相反，普通话读别的音的一些字，在益阳话(包括桃江话)里读如“ri”，如池、弛、驰、迟、持、豉、词、祠、辞、瓷、磁、慈、糍、鹚、时、士、氏、市、事、侍、柿、是、匙、鸶、巳、寺、伺、饲、祀、治、痔、自、字等字。桃江口语中的“日”应该就是这类字中的一个。到底是哪个字呢?我们认为应该是“是”。

刘师培《文说·和声篇》讲：“欲传语尾之余音，则择实词为虚用。”“是”就是“实词为虚用”，丢掉它本来的字义与惯常用法，成了一个“话尾子”，在口语中，取标点符号的作用。现在，“是”普通话读shì，益阳话读rǐ。显然三声最难发，不宜作为语尾，加上这一语尾有一定的加重语气、肯定的用法，于是桃江人的“是”，最终读成了四声，而成了人们听到的“日”。前面讲了益阳话的“日”，白读为“nì”，而读“rì”，属于文读，是仿共同语的读音。

语尾一般包括两种：一是句子末尾的语气词(像兮、啊等)，一是构词的后缀(如子、儿等)。桃江人的“是”属于前者。

约有70%的桃江人在口语中用“是”。桃江人讲“是”与语气关系不大，什么语气的句子都可以用，而以肯定语气的陈述句为最。另有一个规律，短句用“是”多，而长句基本不用。

如此，桃江“是”的来源就可以讲出个大概了。薛昂带领留下的部队，过的是军事化生活，上级下命令，下级会应“是”。这个“是”当地年轻人听来有趣，时髦，会跟着模仿，模仿久了就进入了自己的口语系统，成了语尾。而且，还因这个“是”有来自杭州的背景，逐渐传播开，流传下来。

（感谢唐宋轩宋喜梅女士对本期视频场地、字幕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