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月娥
话剧《戏台》是陈佩斯从小品演员成功转型为舞台话剧明星、耗时10余年打磨的一部精品话剧,这部话剧也揉进了他对现实生活的五味杂陈的体验。这部话剧的喜剧效应,除了陈佩斯本人的眉眼、肢体动作、笑容、语气等本身明显的个性化特征,更重要的,是它把握了喜剧最关键的特征:讽喻性。即,由军阀强权粗暴干预艺术导致的一系列荒诞剧情引发的喜剧效果,同时又引发观众对于传承和弘扬以京剧艺术为代表的优秀传统文化这一现实命题的思考。
无论是陈佩斯在花甲之年仍诗意地坚守自己的艺术理想,还是他饰演的侯班主“死也要死在舞台上”的铿锵之声,观众都深深理解其为艺术献身的初心,始终烛照当下。戏班班主侯爷本是一个八面玲珑之人,虽生存不易,但是左支右绌、竭力维持自己的戏班子。为了戏班子人能活下去一再妥协、退让。
《戏台》海报。
在追求真善美与绝不退让的坚守中,凤小桐是剧中最令人感动的人物。他敢说敢做,不畏强权,对自己热爱的京剧艺术有非常执着的追求,愿意拿性命去坚守。他与名角金啸天虽师出同门,但名气不如金啸天。尽管遭遇旁人冷落,但他对艺术一丝不苟的精神感动了在场观众。他不愿跟包子铺伙计同台演《霸王别姬》,认为这是对京剧艺术的亵渎,但为了救戏班人员的命,又不得不放弃自己的艺术标准,演一出被篡改得面目全非的《霸王别姬》。“好,我演!”水袖一甩,这一声悲怆,是艺术不得不向现实妥协的无奈。
剧中,戏班子人遭逢乱世,艺术不得不屈服于强权。“强权”的讽刺性,是刚刚占领了北京城,且对艺术一窍不通、视人命如草芥的草莽英雄洪大帅,为了满足个人喜好,对艺术、对戏子生杀予夺,完全不把人当人,更不把艺术当艺术。他所理解的世界是,你要满足我的一切审美。在《霸王别姬》戏中,让霸王穿明朝太监披风以满足洪大帅“披红挂绿”的审美需求,又执意让项羽过乌江、东山再起以满足洪大帅的“英雄情结”。
而与强权对峙的,是一个艺术家的良知。为了艺术的“存活”与“纯正”,不得不卑微地辗转于乱世飘零的大戏台,但内心的艺术理想未曾改变。每次侯班主和经理都能调动所谓的聪明才智,想办法化解了一个又一个矛盾。在保全戏班的前提下让戏剧表演能顺利进行。虽然每次矛盾都解决了,但都是艺术向强权的屈服。这种屈服是以牺牲自己的艺术准则、艺术尊严、人格尊严为代价的。
观众不仅看到了乱世中的小人物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无限悲凉,也看到了他们守住艺术的初心。当侯班主听到金啸天登台演唱的那一刻,眼神坚定,“不改就对了,老祖宗留下的东西真地道啊!”“我爹说了,死也要死在舞台上。”观众此时见证的,是一个誓死捍卫艺术的侯班主的高光时刻。
除了有性格鲜明的人物群像,《戏台》还采用了精巧的“戏前戏”与“戏中戏”嵌套结构,并将京剧艺术与现代戏剧元素多元融合。如开场由包子铺伙计和剃头师傅演绎的“影子戏”,通过剃头师傅那套齐全的行头,如铜盆、木头架子、剃须刀、剃须用的布等道具还原艺术的真实性,生动展现了京剧艺术对市井的深刻浸染。如剃头师傅说:“我一个月可以不吃饭,我也要赚钱买一张票看金爷的一场戏。”包子铺伙计也经常往戏班跑,耳濡目染,随时都能唱几句,以致被洪大帅误以为是戏班成员,假戏真做演霸王。透过底层人物的精神面貌,展现了人们对艺术深入骨髓的热爱与精神追求。
剧中“戏中戏”部分,在《霸王别姬》上演前,后台通过一系列巧合、滑稽情境的戏谑情节,呈现了戏班子运作的纷乱与危机。如名角金啸天昏睡、伙计顶替等情节制造的强烈冲突,让观众几乎喘不过气来;而与之对照的“前台戏”《霸王别姬》,则通过声腔、音乐等传统戏曲元素,营造出纯粹的艺术幻觉。前台与后台、艺术与现实的并置与颠倒,构成了巨大的戏剧张力。
而话剧《戏台》最意味深长的,莫过于它充满戏剧张力的结局:新军阀的枪声打断了正欲行杀戮的洪大帅,洪大帅仓皇逃窜。至此,艺术重归艺术,戏台依旧只是戏台。戏班成员在荒诞巧合下幸存,这在残酷的历史背景下只是一个童话。正是这种剧情上的巧合,赋予了整部话剧强烈的讽喻色彩与荒诞感,而这正根植于陈佩斯导演对历史暴力、现实权力与艺术本质之间关系的深刻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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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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