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子赤
娘喜欢在月光的洗礼下为我梳理长发,银簪上雕琢着一只翩跹的蝴蝶,每当月光穿透娘那略显残缺的手指,蝴蝶便在我额前轻盈起舞,留下一抹淡淡的光影。
那一夜,黑汉的出现,令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惧,黑汉似乎并未留意到娘的变化,只是匆忙地将一个油纸包塞进了树洞里,动作粗鲁而慌张。
娘紧紧拥抱着我,我能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但娘并未让我目睹她的泪水,她只是用那双温暖的手紧紧握住我的小手。
自那以后,黑汉送来的油纸包里,不再是先前的物品,而是五只已经逝去的麻雀,娘用绣着鸭掌的帕子将它们包裹起来,埋进了树根之下。那一夜,子夜的寂静被婴儿的啼哭声撕裂,我循声攀上枝头,却发现空巢里只剩下余温和三枚带血的蛋壳,它们拼凑在一起,宛如一轮残月,映照出娘心中的哀伤与绝望。
娘说:“这是樟树在坐月子。”
她将滚烫的米酒泼向树根的裂口,蒸汽与酒香交织升腾,在树冠上凝结成了七颗青果,每颗青果的表面都浮现着人脸状的纹路,诡异而又神秘,娘说,那是樟树为了守护我们而结出的果实。
我在等待,等待那些青果坠落的那一天,等来的却是娘离世的噩耗。
她躺在由七块樟木板拼接而成的棺材里,嘴角含着一片翠绿的叶片,那叶片上突然渗出了鲜红的汁液,如同她生命最后的绝唱。
娘离世后,樟树的树冠发出熟透的爆裂声,那是青果成熟的标志,而黑汉在那时正用烟袋杆量着我的身高,呼出的酒气染黄了我的孝衣。
黑汉试图用各种方式弥补他曾经的过错,但我深知,他永远无法替代娘在我心中的位置。
我发现,他并非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他之所以选择离开娘,是因为他不想让娘卷入他危险的生活中,但他从未忘记过娘,也从未忘记过我们之间的约定。
新栽的樟树苗穿透了坟茔,枝丫间晃动着七个油纸包,货郎在拆开它们时尖叫着跌入了山涧,每包里都装着风干的指骨,无名指上缠绕着褪色的红丝线,铜顶针在月光下闪烁着幽蓝的光芒,那些指骨,是娘留给我的最后礼物,也是她与黑汉之间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开始明白,娘从未真正离开过我,她一直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守护着我。
放牛娃在树根处发现了一块树皮,上面刻着歪扭的童谣:“月光光心慌慌,绿头鸭哭断肠,樟树结果不像娘。”
我摸着后颈的疤痕蹲在树洞前,心中充满了感慨与释然,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娘的声音:“孩子,樟树会代替娘守护你。”
如今,每当我坐在樟树的枝丫上,无论未来会遇到多少风雨,只要有樟树在,我就永远不会感到孤单和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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