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冯天鹰

湖南是当之无愧的工笔画大省，影响中国绘画史的最早的工笔画作品《人物龙凤图》《人物御龙图》和西汉马王堆帛画均在湖南长沙出土。二十世纪末叶，衰落了近千年的中国工笔画发生了急剧的变化，从观念和手法的更新，到题材与形式的拓展，都有了飞跃性的突破，因而，中国工笔画的复兴引起了艺术界的广泛关注。这种契机使湖南这块工笔画的发祥地的工笔画艺术家们有了一种强烈的复兴中国工笔画艺术的使命感，当然，其中包括了当代著名工笔画家刘铁臂。

初识刘铁臂的工笔画，是在2005年于南京举办的“中国百家金陵中国画作品展”上。这是一个高规格、高水平的学术展，刘铁臂的作品《高高的红土岗》被置于非常醒目的位置。作品在整个展厅中格外出众，风格独特。画面中突出的人性与爱的亲和关系，火红的色调，浑厚而含蓄的笔触，以及强烈的装饰美感，都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此后，在他参加的各项全国性重大美术作品展中，如《赶节》《醉秋》《九月九》《清风阵阵过大山》《暖日》《板凳龙》等作品，都能清晰地看出他在不同创作阶段的思想演进与形式语言的脉络变化。

一、融合与嬗变

任何一个艺术家，他最关注的，不是寻求题材的变化，而是形式语言的成型与把握。在语文形态中，形式语言是一种用来描述语言的初始化对应系统，而艺术形态学揭示给我们的所谓艺术形式有两层含义。一是它所负载的内容而存在物化结构的形式语言。二是为向欣赏者传达其内涵而架起的心灵桥梁中符号体系所构成的特定的表现语素。因而，造型艺术的形式语言主要泛指表现形式的个性化。

刘铁臂出生于湖南湘中邵阳，湖湘文化的熏陶，使他的艺术的灵气得到了孕育，艺术的根基很深，刘铁臂不但工笔画作品风格独特，写意画造诣同样高超，工笔、写意相得益彰。而且，文学修养深厚，有大量的小说、散文作品在重要专业刊物发表，成果丰硕。并且，他能以自然哲学观领悟运用自然心得，积思成慧，将传统文化的精髓与时代的语素和谐融合为一体，终于形成了自己一枝独秀的绘画风格。美学家张咏清先生认为：美术观的形成离不开长期的审美活动积淀，离不开民族绘画艺术的实践。现代性的美术观更多关注创新，传统性的美术观更多关注继承，既要继承，又要创新。刘铁臂把握住了这一点，更善于在画中营造和构建一种视觉语境。2000年，他将其酝酿多年的工笔画新的图式风格及表现技法推了出来，推陈出新，一改工笔描线、填色清秀细腻之风，大胆启用白色矿物颜料，以没骨重彩的形式，一展沉郁枯涩的画风，极具探索性，这就是他独创的工笔画技法——“阴阳染”。“阴阳染”是从传统的湖湘文化中，寻求时代元素及图式理念，转换为更为主观化和自我化的思想形式。这种融合与嬗变，对画家刘铁臂来说，是一种全新的蜕变，是一种从“小我”到“大我”过渡的标识。

二、心象与造境

“阴阳染”为单色重彩，在技法上，大胆启用白色，强调重彩工笔画中的“素描关系”，并强调结构上的块面对比，使画面充满了强烈的具有剪纸、浮雕般的装饰效果。人物造型也吸收了湖南邵阳隆回滩头年画的特点，又借鉴了民间剪纸的技法，视觉节奏主要通过画面的位置对比来体现，造型古朴粗犷，由于大胆吸收了湖南邵阳隆回滩头木版年画具地方特色的视觉元素，使画面又呈现出一种原生态民间美术的精神映像，强调画面物群内部结构之间的对比关系，强化了画面整体的一致性与包容性，从局部细节之间的对称对比到整体之间的视觉对比，突出了明暗之间的位置关系，实际上也是强调了画面的素描关系。染色的位置及程式，有点令人不可理喻，匪夷所思，甚至有点不“按理出牌”。如，深色的对面通常是亮色，亮色分界面往往是深色，人物领口、衣角也是如此，一深一浅，一阴一阳，形成了循环对比的图式法则。

从刘铁臂创作的2007年全国中国画作品展《醉秋》来看，作品大度厚重，而又透露出雅逸从容之气，立意高洁，轻盈丰美，意蕴恒足，悦人眼眸，《醉秋》获得2007年全国中国画展优秀作品奖（最高奖）。他倡导走进大自然，融进大自然，并一直坚持画速写，坚持在画速写时做到“心悟”。

《山风》是一幅非常抒情的工笔重彩，具很强的叙述性，画面色彩灿烂而泼辣。风中摇曳的头巾，瑶家妇女花样的衣裙，粗犷变形的农具，开放式的构图，自由的造型及夸张的图式充满了视觉张力，在笔法上，“阴阳染”的特点发挥到了极致。白色的作用使整个画面晶莹剔透，层次细腻，风情撩人。这幅作品被收录进了全国高校艺术类工笔画教材。

大象无形，大音希声。钱志坚在《艺术概论》中写道：“当画家的‘意’寻找到合适的‘象’时，二者就会化合而形成头脑中的‘意象’。而这里的‘意’不一定就是说得一清二楚的思想感情，‘象’也未必就是完全确定可辨的形象。”事实上，“意境”正是一种隐约而不完全确定的境象。“心象”作为创作前浮现于心中的图像状态，指引着作品的生成。苏轼说文同画竹“胸有成竹”，意指落笔之前，竹的形象已了然于心，故而能笔随意转、得心应手。刘铁臂的画作，心境所孵化的文化意涵极为深厚，高妙如智者的哲理游戏，而此种“境”的生成，正是以“心象”为前提。

境由心造，造境也或作画的游戏状态，是一种无我无物的，自由的至高的境界。

三、有境即无境

心境与意境，是艺术孕育的双重土壤，却又各有所指：心境是创作时的心理状态与环境；意境则是作品所呈现的精神层次，是那种隐约而不可尽辨的境象，是抒情作品中情景交融、生命律动、诗意延展的空间。从“有境”到“无境”，实为艺术学习与创作认知的进阶过程，是从平地迈向高峰的修行。绘画的最高境界，正是“无境”。

行为心理学与艺术心理学有所不同：前者立足于物理与生理视角，关注过程；后者则源自精神与感受，注重结果。心境能够涵纳并物化丰富的信息，正是这种心灵的自由，成就了许多艺术大家。

刘铁臂工笔画的影响，植根于湖湘文化的沃土，得益于他的天赋与勤奋，更源于他对“心境”与“心象”文化本质的深刻理解与灵活运用。“养心得境，化境为象”——解读刘铁臂工笔画形式语言的本体，除了对“境象”认同的因果逻辑，更能感受到作品中所洋溢的对社会、生活与生命热爱的交响韵律。这正是其作品成为经典之必然，亦彰显出深刻的文化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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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