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刘睿懿

第十四届中国舞蹈“荷花奖”现代舞《回》， 是由汤成龙和我编导，青年优秀舞者朱瑾慧演出，江西省舞蹈家协会、深圳市罗湖区文化馆担纲演出单位的独舞作品。“回”不仅仅是一个表示动作或方位的字，它是中华文化中一个凝结了宇宙观、生命观、时间观、空间观、伦理观和美学观的核心概念。它提醒我们：终点可能是起点，曲折孕育着通达，付出期待着回应，探索外在最终是为了回归内在。

《回》有着东方哲学的精髓和中国文化的独特气质，作品通过独特的哲思性与艺术表现力，为观众构建了一个关于时间、存在与生命价值的隐喻空间，并以其冷峻而深刻的艺术语言，在时间指针的匀速转动中，探讨了人类与不可逆转的时间洪流之间的奋勇博弈。

在回环中构织的生命隐喻

《回》以一种极为简洁而有力的舞台呈现，构建了一个充满象征意义的时间场域。6分钟的作品时间中，漆黑的舞台上，唯一的光束聚焦于一个硕大的指针式装置，舞者立于其上，身体随着指针的匀速转动而起伏、顿挫。这种同步与对抗交织的肢体语言，不仅是舞蹈动作的设计，更是人类与时间关系的直观呈现。

作品标题“回”本身就是一个充满哲思的选择。它既指向时间的循环性与周期性，也暗示着对生命本源的不断追问与回归。在指针周而复始的运动中，舞者用身体探索着时间的源头与尽头，在回环往复中构织出一幅关于存在确证与价值求索的生命图景。这种源自生命体验的创作动机，使《回》超越了单纯的技巧展示，进入了深刻的哲学思考领域。

指针装置与身体语汇的融合

《回》在创作组织与表现手法上展现出显著的创新性。作品由江西省舞蹈家协会、深圳市罗湖区文化馆联合演出，江苏和湖南的导演编导，这种跨地域的合作模式，本身就体现了当代艺术创作打破边界、融合多元文化要素的趋势。具体到舞台呈现上，指针装置不仅是舞台布景，更是舞蹈的参与者和时间的物化象征。它与舞者之间形成了一种动态的对话关系，共同构建了作品的叙事逻辑。舞者的肢体语言时而与指针转动同步，时而与之对抗，那种豪迈铿锵与失衡踉跄的交错，正是人类与时间关系的微妙映射。

我们从作品中能看到冷静沉思时的静止与屏息，麻木倦怠时的松弛与无力，以及执着抗争时的紧绷与发力。这些不同的身体状态，共同构成了人类面对时间流逝的复杂反应。《回》的创新之处在于将抽象的时间概念通过具体的舞台装置和身体语言具象化，使观众能够直观感受到人与时间不可言说却又无处不在的关系。

在疼痛中寻找答案与舞蹈作为“温柔的行动”

《回》的创作背后，是我们编导对生命本质的深刻体验与思考。汤成龙直言其创作都来源于“我所有的创作都来源于我的疼痛感和疑问，我想用舞蹈说我想说的话！”这种真实的创作动机，赋予了作品强大的情感力量与思想深度。在本届荷花奖现代舞评奖中，像《回》这样敢于直面生命本质问题的作品并不多见。它与《燃烧》《启》《巢》《风》等其他入围作品一起，展现了中国现代舞创作的探索精神与思想深度。

《回》的价值不仅在于其艺术上的创新，更在于它实现了舞蹈作为一种“温柔的行动”，参与社会思想建构的使命。北京舞蹈学院教授张延杰认为：“舞蹈介入现实，意味着身体要成为‘社会的感官’，去触摸时代的体温；要成为‘文化的载体’，去激活历史的记忆与对话；更要成为‘行动的倡议’，去推动积极的改变。由此，舞蹈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观赏对象，而是成为一种‘温柔的行动’，实现建设性的社会参与。”

《回》正是通过舞者身体与指针装置的互动，触碰到当代人对时间流逝的集体共情，引发了观众对生命存在价值的深刻思考。在快节奏的现代社会，人们常常迷失在时间的急流中，《回》却以一种近乎仪式化的方式，让人们停下脚步，思考自己与时间的关系，以及如何在有限的生命中确证自己的存在价值。

现代舞中国化探索的挑战与突破

中国现代舞的发展一直面临着如何平衡西方形式与本土表达的挑战。而事实上当代舞不需要对齐西方当代舞的美学标准，而应坚持在中国的语境中实现具有中国特色的艺术创造。

《回》在这方面做出了有价值的尝试。虽然运用了现代舞的抽象表达方式，但其对时间的思考却蕴含着东方哲学的智慧。东方文化中的循环时间观与西方线性时间观的对话，在作品中得到了巧妙的呈现。本届荷花奖现代舞评奖中，诸如《风》等其它作品也展现出类似探索，它们从中国传统文化和当代现实生活的土壤中汲取养分，构建了中国现代舞独特的美学体系。在第十四届中国舞蹈荷花奖的舞台上，《回》宛如一颗投入时间之湖的石子，漾开了观者内心的涟漪。舞者与指针装置的每一次互动，都是人类与永恒时间对话的瞬间定格，进而成为一场确证存在价值的精神仪式。

责编：胡雪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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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