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荣耀》最近红得发紫，乌泱泱的观众纷纷留言：“台湾回归后，家祭无忘告乃翁，台北忠孝东路必须改名‘吴石路’！”

吴石，字虞薰，福建闽侯螺洲乡人，先后毕业于保定军校第三期炮兵科、日本东京炮兵专科学校、日本陆军大学（中国将校班第六期）。

吴石自幼学霸人设，天赋异禀，诵颂过目不忘，就读保定军校、东京炮校、日本陆军大学，均以应届毕业生第一名毕业。

特别是在陆军大学，他的战术作业常被导师评为优秀，打印出来作为“教辅”，供同学“参读”。

除了会读书善读书，吴石还崇文尚武，讲究“孔门六艺”，享有“十二能人”美誉——能文、能武、能诗、能词、能书、能画、能英语、能日语、能骑（马）、能射（击）、能驾（车）、能游泳。

“国防部铨叙厅”曾评价吴石，“留日学生翘楚，最有心得第一人”。

吴石后来身陷囹圄3个月零11天（保密局监狱），自知必死，断断续续在《元赵文敏九歌书画册》背面，草就遗书，自述“就读保定军校与留学日本，均得以第一名卒业，任事以还，忠慎勤清，绝不丝毫苟且，一息偷安”云云。

总而言之，吴石的学霸人设，人人服气，也正得益于此，除去解放战争后期起义的国民党高级将领，譬如陆军二级上将傅作义等，在“地下情工”群体中，吴石的职衔之高，到了“保密局（军统局后期）”轻易不敢招惹的程度——吴石1936年叙任（叙）陆军少将、1942年晋任中将，货真价实的两颗星，绝非虚头巴脑的“中将职务军衔”，若不是此后牺牲，晋升陆军二级上将毫不稀奇。

说一下铨叙军衔和职务军衔，前者有资历、有档案，后者是“临时起意”，为安置而设，譬如“滨绥图佳保安第三旅少将旅长座山雕”的少将，就是个“临时起意”哄鬼的职务军衔。

再举个例子，同样是红色卧底的郭如瑰，黄埔五期，解放战争时期担任“‘国防部’中将作战厅长”，而实际铨叙军衔，仅仅是陆军上校，直到1948年9月才晋任少将，比吴石晚整整12年，不可同日而语。

101首长曾说过的，“金丝眼镜湖南腔，莫要跑了廖耀湘”，国民党军最能打的悍将之一、第九兵团司令长官廖耀湘，缅甸作战，收复失地八万多平方公里，歼灭俘获日军十几万，有“中国巴顿”美称，蒋百里称廖耀湘“蔡（锷）松坡之后第一人”，1945年的铨叙军衔，也是上校。

而老资格的杜聿明和王耀武，晋任中将的时间，也都在1944年以后，而孙立人、戴笠等，1945年刚叙任陆军少将，这些人看见吴石，讲礼貌讲规矩的话，都要叫一声“吴长官”，就更别提戴笠的跟班毛人凤（保密局局长）。

吴石在军界，拥有三大优势：

其一、当高官的保定军校同学，多如过江之鲫，自然对他有所照拂；其二、早年进入了蒋介石的视线，毕竟在总司令部任职过；其三、非常了解日本军队和战术，这在抗日战争中的巨大作用，不言而喻。

但吴石也有几个“短腿”：

其一，刚正不阿，一身正气，不趋炎不附势，始终没有真正投靠任何嫡系大员。

否则蒋系八大金刚，有好几个保定生，陈诚、顾祝同、张治中、刘峙什么的，随便找一个“有样学样”，再给蒋介石表表忠心，抗战后期当个集团军总司令，不费吹灰之力。

其二，在保定生和黄埔生窜升最快的几年，也就是中原大战和土地革命战争中，吴石一直在日本留学，既没参与军阀混战，也没跟红军交手，自然影响“战功”积累。

其三，吴石是福建人，在国民党五花八门的派系中，福建籍将领在海军的地位较高——源自左宗棠当年创办的福州船政局和南洋海军，但在陆军中没形成气候，不能互相“抱团取暖”。

其四，有点狗血，吴石的理论知识、读书成绩太好了，有点像曹操的荀彧、郭嘉、程昱、贾诩，天生高级幕僚人设。

早在1938年2月，吴石就调任军令部第二厅少将副厅长，长时间参赞中枢，天天接近蒋介石，特别是惨烈的武汉会战，蒋介石时不时都要召见“吴副厅长”，问询日军战术特点和作战建议，对其才干颇为欣赏。

但成也萧何败萧何，正因为蒋欣赏吴石的才干，就要留他在身边，不可能放他独当一面。

从吴石1934年日本陆军大学（中国将校班第六期）学成回国，到1950年蒋介石亲自下令公开处决，吴石始终没机会到一线带兵当军头，牺牲前的职务是“国防部副总参谋长（参谋次长）”。

也正因为一直是荀彧、郭嘉同款的高级幕僚，吴石天天和核心机密打交道，为我党提供了大量价值连城的绝密情报。

吴石提供的情报有多重要，随便举几例，便可管中窥豹。

如今的上海愚园路，梧桐摇曳，弄堂幽深。这条潮店云集、极富情调的“网红街”，曾见证了半个多世纪前的“谍战风云”。

1949年3月的一天，愚园路俭德坊2号，地下党员何康（新中国成立后任农业部部长、党组书记，著名爱国将领何遂的三子，下文详解）的寓所，吴石悄悄到来，携带一份绝密情报。

何康惊讶地发现，居然是国民党军队的长江江防兵力部署图，“图上标明的部队番号，竟细致到团营！”

时任第三野战军参谋长的张震回忆，吴石提供的这份情报，让解放军确定了渡江主攻方位，“对渡江作战很有帮助。”

“吴石之所以是隐蔽战线功勋卓著的无名英雄，很重要的原因之一，是他在渡江战役等关键节点提供了核心情报，作出了特殊贡献。”《冷月无声/吴石传》作者郑立说。

党史出版社的《隐蔽战线春秋书系·传记卷》，包括《隐蔽战线统帅周恩来》《中共隐蔽战线的卓越领导人李克农》《潘汉年的情报生涯》等，《冷月无声/吴石传》跻身其中。

郑立说，吴石是军事战略专家，判断情报价值“是老本行”，加上他身居要职，搞情报如鱼得水。

“当时吴石是‘国防部’史政局中将局长，按《史政工作条例》规定，核心军事资料都要送史政局备案。往往重要军事部署研究不久，有关重要军事图表，就出现在吴石的案头。”郑立强调。

1948年9月，在吴石的帮助下，中共秘密党员吴仲禧深入敌营，顺利获得后来被确认是“淮海战役前，解放军获得的最早又比较全面关于徐州一带敌情的绝密情报”——《徐州剿总情况》。

翌年春，吴石出任“福州绥靖公署”中将副主任，他利用这一特殊身份，通过化名“吴寿康”的中共中央情报部福建情报负责人谢筱迺之手，提供了包括国民党军在福建及台湾的军力部署等在内的诸多重要情报。

中共中央对吴石提供的情报极为重视，据谢筱迺回忆，他曾按照中央领导指示，与吴石核对国民党部队一个番号。

吴石反问：“周恩来先生看得到吗？”看到谢筱迺微笑着肯定点头，吴石露出满意神情。

1976年1月，周恩来总理与世长辞之前，特意留下嘱托：“不要忘记吴石他们……”

简言之，在上海、福州、广州、香港，吴石一次次冒着生命危险，把国民党军《长江江防兵力部署图》《全国军备部署图》《京沪杭军事部署》《京沪杭失陷后的全国作战部署》等价值连城的核心情报，及时送给中共，为南京、上海、福州等重要城市的解放，作出了极其重要的特殊贡献。

1949年11月27日，朱枫（朱谌之）从香港抵台，从吴石手中接过全是绝密军事情报的缩微胶卷，内有——

《台湾战区战略防御图》；最新编绘的舟山群岛、大小金门《海防前线阵地兵力、火器配备图》；台湾海峡、台湾海区的海流资料；台湾岛各个战略登陆点的地理资料分析；海军基地舰队部署、分布情况；空军机场并机群种类、飞机架数。另外还有《关于大陆失陷后组织全国性游击武装的应变计划》，等等。

几天后，这批绝密情报迅速通过香港传递到华东局情报局。

当毛泽东主席听说这些价值连城的情报，是朱枫赴台从吴石手上取回时，当即嘱咐：“一定要给他们记上一功哟！”

毛泽东主席还赋诗一首，并嘱咐一定要传到那边（指台湾），其诗曰：

“惊涛拍孤岛，碧波映天晓；虎穴藏忠魂，曙光迎来早。”

回到本文标题，吴石作为位高权重的国民党军高层，为什么会反戈一击，站到中共这边？

可以肯定，绝不是高官厚禄，因为跻身蒋介石器重的“荀彧、郭嘉”之列，高官厚禄这种笼络人心的身外之物，蒋介石只会比中共慷慨，会给得更多。

那么，不图升官、不图发财，冒着家破人亡、掉脑袋的风险，吴石图什么？

一言蔽之，是信仰的力量！

当一个残破不堪的旧信仰，轰然坍塌的同时，另一个崭新的信仰，在吴石心头冉冉升起。

就像教员亲笔写的，“是站在海岸遥望海中已看得见桅杆尖头的一膄航船，是立于高山之巅远眺东方已见光芒四射喷薄欲出的一轮朝日，是躁动于母腹的快要成熟的一个婴儿”，这个崭新信仰，迅速在吴石心中坚如磐石，不可撼动，并甘愿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甚至搭上家庭。

具体来说，这个崭新的信仰，在吴石心中瓜熟蒂落的过程，涉及两个重要时间段。

第一个时间段，是豫湘桂战役期间。

豫湘桂战役，除了薛岳、方先觉指挥的几次会战（长沙、衡阳）打得好、拿得出手，其余大都是一泻千里，美其名曰“用空间换时间”，之所以惨败，细究原因，首先是山头/宗派思想作祟。

地方军阀和中央军大佬，都有500个心眼子，都认识到“有枪才有地盘”，军事实力的存在，才是王道，都各种推诿拿自己的军队和日军血拼。

其次是国民党的老毛病，从上到下的贪腐，所谓“前方吃紧、后方紧吃”——部队吃空饷，地方刮地皮，无官不贪渎，无吏不腐败。

豫湘桂战役持续近8个月，国民党军损兵折将，丢失20余万平方公里国土，湘桂粤3省的工厂，占大后方工厂的三分之一，全部落入日军之手；湖南鼎鼎大名的钨、锑等重要战略物资，全被日军攫夺；豫湘桂是重要农业地区，也被日军悉数掌握。

最可怜战争中几十万难民颠沛流离，每天成百上千人死于疾病冻饿，让彼时任第四战区司令长官部中将参谋长、能准确掌握第一手详情的吴石，面对饿殍遍野，哀痛不已。

豫湘桂战役惨败，还极大程度损害了美国政府对中国国民政府的观感，史迪威与蒋介石在此役之前即已恶化的关系，此时达到水火不相容的临界点。

史迪威以此役中国军拙劣愚蠢的表现，与他辖下的印度兰姆伽“滇缅远征军”（包括国民党第五军直属部队、基干师N22D、基干师N38D，以及由此衍生的新一军、新六军）的强悍善战做对比，怒斥蒋政权从上到下的腐化无能，是惨败之主因。

史迪威甚至进而主张，由他取代蒋，担任中国战区最高统帅，蒋介石当然也跳脚呵斥，声色俱厉地要求美方撤换史迪威。

史迪威和美国政府对蒋介石彻底失望的同时，身在局中、对国民党政府的无能和从上到下的贪腐，洞若观火的吴石，更加失望，他因此多次发出“国民党不亡，是无天理”的喟叹。

第二时间段，是抗战胜利后。

特别是大批“接收专员”进入各大城镇，接受日伪汉奸财产时，堂而皇之把“接受”搞成“劫收”，真正无官不贪渎，无吏不腐败，个个大捞特捞。

吴石亲眼目睹了国民党政府从上至下的系统性腐败，特别是权贵阶级“五子登科”式的“劫收”——“五子”即金子、房子、票子、车子、女子，个个脑满肠肥花天酒地，人人骄奢淫逸夜夜笙歌，搞得百姓苦不堪言，社会民怨沸腾。

此时有必要提到另一位吴姓将军，《潜伏》中的保密局天津站少将站长吴敬中（真名吴景中）。

和忠慎勤清、一身正气的吴石相比，吴敬中是另一个极端，是滚刀肉一样典型的官场老油条.

但也不必讳言，吴敬中也是最顶级的优秀特工：在临澧特训班当过情报教官，在中苏情报所当过科长，在军统西北区、东北区都当过少将区长，要不是历史上莫须有的“叛徒”污点，在蒋太子提拔下,他接替毛人凤搞定保密局局长宝座，都大有可能。

宦海沉浮，熟稔官场之道的吴敬中，对“无官不贪渎，无吏不腐败，权贵阶级‘五子登科’”，有几句总结很到位的台词。

吴敬中教导得意门生余则成（名为保密局中校军官，实为共产党“红色间谍”），语重心长地说：“讲一句难听的话，要不为了那点特权，谁愿意做官？我相信，郑介民、毛人凤他们也是这么想，保密局的‘家训’：‘凝聚意志，保卫领袖’，这八个字，我研究了十五年呐，结果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因为这番肺腑之言，“为了特权才当官”的吴敬中，心安理得地指使余则成，为他大捞特捞，包括“成箱的金条、美钞”“东晋刘裕的镇宅之宝、一尺多高的玉座金佛”“陈纳德将军同款的斯蒂庞克轿车”“一座开在广州的葡萄酒厂”……

毫不夸张地说，大肆贪渎的吴敬中之流，是当时社会的主流，而吴石这种心忧黎民、忠慎勤清的清流，反倒与社会格格不入，成了异类。

道不同不相为谋，吴石因此下定决心，与“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特权阶级和腐朽信仰一刀两断，发誓要迎来一个“人人平等”的崭新信仰。

这个时候，吴石的多年好友、“生死之交”的何遂，再次来到他身边。

何遂是吴石的福建闽侯老乡，比吴石大6岁，是辛亥革命元老，民国早期知名军事教育家、理论家，1916年至1918年，以陆军武官身份，赴欧洲考察第一次世界大战，回国后出版《欧洲观战记》一书，曾任国民军航空司令部司令官。北伐后任黄埔军校教育长、立法院军事委员会委员长。

新中国成立后，何遂任华东军政委员会委员兼政法委员会副主任、司法部部长。

毫不夸张地说，我党能争取到吴石，何遂居功至伟。在如今的福州三山人文纪念园英雄广场，何遂与吴石两人的铜像，并肩而立。

同为高级将领，何、吴两位将军，曾在桂南会战、长沙会战中，共患难、同生死，友谊日笃。

何遂虽没有加入共产党，但三儿子何康，及其他二子一女一媳，都是中共地下党员，何家被称为“红色情报世家”。何遂本人则作为辛亥元老，一直反对蒋政府，以民主人士身份，积极为我党奔走。

1947年4月，对国民党政府极度失望的吴石找到何遂，希望和共产党方面取得联系。

何遂见吴石下了决心，便秘密安排三儿子何康，陪同吴石，在上海锦江饭店的华懋公寓，与时任中共中央上海局书记刘晓、副书记刘长胜，及军事策反负责人张执一等人，秘密会面，建立联系。

插几句，新中国成立后，何康一手创建了现中国热带农业科学院、海南大学的前身之一的“热作两院”（华南热带作物科学研究院和华南热带作物学院），长期担任领导工作，1983年至1988年任农牧渔业部部长，1988年至1990年任农业部部长、党组书记。

何康回忆：“吴石、刘晓、刘长胜他们大概在里面（华懋公寓）谈了一个小时，出来后，便微笑着相互道别，我便知是建立了某种联系。”

此后，何康成了吴石的单线联系人，吴石为我党工作的序幕，正式拉开。

随着电视剧《沉默的荣耀》的大火，有不少文章称，吴石进入台湾担任“国防部次长”后，中共地下组织给他的代号为“密使一号”。这种说法，纯属善意的虚构。

也有资料称，吴石是战斗在台湾的地下党。这种说法，也纯属善意的演绎。

事实上，吴石虽没有在组织上入党，但他的确自觉选择了共产党，他忠实地为自己选择的信仰，孜孜不倦地工作，直至献出生命。

何遂之女、何康的妹妹何嘉，后来也深情地回忆：“（1949年）8月在台北，父亲和吴石接触密切。为了人民解放事业和避免祖国分裂，吴石甘冒斧钺，继续为党工作。我们并在香港协助吴石和组织接上了关系。”

1949年10月初，吴石再次来到香港，与中共华东局对台工作委员会驻港负责人、人称“小万”的万景光会面。

会见后，何嘉受万景光的委托，送吴石到启德机场，目送他离去。没想到，这一别，竟成永诀。

必须插播另一个和吴石同款的“红色间谍”谢士炎将军。

谢士炎，湖南衡山人，1937年考入陆军大学，1942年浙江衢州之战，率一团之众，与十倍于己的日寇，激战数昼夜，歼敌两千余人，击毙日旅团长。

1945年日本投降，谢士炎参与著名的芷江洽降，并任国民党军武汉前进指挥所主任，负责接收日伪部队。

1947年2月4日，谢士炎由叶剑英介绍，秘密入党，亲笔写下誓词：“余誓以至诚，拥护共产主义，在毛泽东同志领导之下，加入中国共产党，为无产阶级革命，尽终生之努力。”

1947年，谢士炎调任保定绥靖公署少将处长，他利用参与高级军事会议的机会，向党提供了一系列重要军事情报。

9月，由于叛徒出卖，谢士炎不幸被捕。无论怎样威逼利诱，甚至声称只要他“退出共党”就能官复原职，都不能使他丝毫动摇。

1948年11月，谢士炎将军写下绝命诗：“人生自古谁无死，况复男儿失意时。多少头颅多少血，续成民主自由诗。”从容走向刑场，年仅36岁。

有没有共产党员身份，是吴石和谢士炎唯一的不同，但两人最大的共同，都是基于信仰的力量，与“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国民党特权阶级和腐朽信仰一刀两断，誓要迎来一个“人人平等”的“多少头颅多少血，续成民主自由诗”崭新信仰。

说回吴石。

1950年3月1日晚，吴石被捕。

吴石在保密局监狱度过了3个月零11天的痛苦岁月。因为饱受酷刑，一只眼睛失去光明。

吴石断断续续草就了遗书，遗书写在《元赵文敏九歌书画册》的背面，为行草所书，2000多字。

吴石回忆了自己29岁与夫人王碧奎结婚，“壮年气盛，家中事稍不当意，便辞色俱厉，但碧奎忍让有加，亲切相待”“30年夫妇，极见和睦。此次累及碧奎，感觉真是有负于她。”

“提及儿女，至为伤心。”吴石最钟爱的小儿子才6岁，从未久离膝下，朝夕拥抱调笑，让他忘忧。春天刚报名入私立幼稚园，还没见到他入学就被捕，“不知父子尚有见面之日否？思之不禁泪涔涔下矣。”

吴石写道，自己一生清廉，生活简朴，唯一的资产就是书籍。希望诸友好能为他设立小规模图书馆，以作纪念，让他爱书与好读之美习传诸后人；希望儿辈知自立，为善人，谨守清廉俭朴家风。

最后吴石写道：“十余年来风尘仆仆，又因抗战八载以迄于今，戎马关山都无闲逸之境，致读书养性功夫，大大欠缺。”

1950年4月7日，“国防部”参谋总长周至柔，签报蒋介石，提出审判人员组成的架构，请示如下：“奉：交办本部中将参谋次长吴石等叛乱一案，业饬军法局侦讯终结，依法应组织高等军法会审庭。陈派该局简二副局长曹秉喆、简三军法官宋膺三为本案审判官外，拟请指派战略顾问、二级上将蒋鼎文为审判长，战略顾问韩德勤、刘咏尧为审判官。当否，签请示遵。”

4天后，蒋介石批示“可照办”。

经过1个多月的审理，6月初，蒋鼎文、韩德勤、刘咏尧呈文周至柔，提出“对吴石、陈宝仓、聂曦、朱枫（朱谌之）给予重判，但免于死刑”。

周至柔也想留吴石一条命，据此转呈蒋介石。

6月7日，蒋介石阅后大怒，严厉批示：“蒋鼎文、韩德勤、刘咏尧审判不公，并为罪犯说情，殊为不法之至，应即明该三员革除原职为要。”

因为蒋勃然大怒，威胁要将“蒋鼎文、韩德勤、刘咏尧‘革职查办’”，审判意见无奈发生了逆转。

1950年6月10日下午4时，由蒋鼎文上将任审判长，韩德勤中将、刘咏尧中将等任审判官的“特别法庭”开庭。

审判是在秘密状态下进行的，贴墙站着一溜头戴钢盔、全副武装的军警。

整个审判时间很短，审判长匆匆问过四名“要犯”的姓名、年龄和籍贯后，就匆匆宣读了死刑判决，并称死刑已经最高当局核准，立即执行。

实际情况也是如此，蒋介石亲自“核准”的《总统宁高字390084号》杀人密令，已于开庭前一日送达军法局。

刑车从青岛东路的军法局开出，一路经过上海路、南海路几个街区时，阴霾了大半天的台北，下起了连绵的六月雨。沿途不少军民冒雨观看。

一刻钟后，刑车抵达“马场町”。

这是河边的一片坡地，空旷而荒凉，早在日据时代，就是处决犯人的场所。四人在此壮烈牺牲。

当时情形，唯有香港《星岛日报》第二天在头版显要位置，做了报道，在当时颇为轰动。

报道的大标题为《轰动台湾间谍案四要角同被处死》，还特别加上一个意味深长的副标题《吴石临刑前从容吟诗》。

诗曰：

天意茫茫未可窥，遥遥世事更难知。

平生殚力唯忠善，如此收场亦太悲。

五十七年一梦中，声名志业总成空。

凭将一掬丹心在，泉下差堪对我翁。

1994年，吴石将军遗骨回归大陆，和夫人合葬于北京香山公墓。

一座汉白玉纪念碑上写着：吴石将军、王碧奎夫人之墓。

墓碑背面篆刻着：胜利后反对内战，致力于全国解放及统一大业，功垂千秋。1975年，人民政府追赠革命烈士。(刘念国)

主要资料来源：

①中共党史出版社2018年4月出版的《冷月无声/吴石传》；

②总第855期《中国新闻周刊》；

③2023年11月28日《湖南日报》虢安仁署名文章《吴石：碧血洒宝岛，丹心向北明》；

④中央电视台《国家记忆》栏目；

⑤2021年6月8日《新华每日电讯》记者邹声文、许雪毅、刘少卿署名文章《“红色密使”的“家国密码”：“潜伏者”吴石的传奇人生》等。

责编：杨柳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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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