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宗迪

来长沙的第十个中秋，我提前一周就从内蒙老家寄了奶豆腐和奶皮子过来。快递拆开时，浓郁的奶香裹着草原的干燥气息飘出来，瞬间把我拉回小时候——那时锡林郭勒的八月十五，天刚擦黑，奶奶就会把铜盘擦得锃亮，码上切得方方正正的奶豆腐、叠成云朵状的奶皮子，还有刚晒好的奶酪块，这是草原人祭月的“察干伊德”，要对着升起的圆月祈祷，求风调雨顺，牛羊能熬过冬天。刚来长沙那年，我对中秋的印象全是甜。同事给的莲蓉月饼、豆沙月饼，咬一口甜得发腻，我偷偷把馅抠出来，只吃酥皮。晚上跟奶奶视频，她举着手机让我看草原的月亮，说表哥正带着小辈“追月”，兜里揣着曾祖母做的奶渣饼，马蹄声在月光里溅起细碎的银辉。我盯着手机里的月色，再看看窗外湘江边的灯火，突然特别想家——原来我的中秋，少的不是月亮，是那口带着奶香的团圆。

后来在长沙逛菜市场，偶然撞见一个内蒙老乡摆摊卖手工奶食。她从泡沫箱里翻出两盒“奶皮月饼”，说这是按老方子做的，把奶皮子掰碎混进酥油面团，烤的时候整个厨房都是香的。我买了一盒带回家，切开的瞬间，酥皮簌簌掉渣，奶皮馅的咸香裹着油脂的醇厚漫开来，像极了曾祖母当年改良的“奶味团圆饼”——就像清末晋商把胡麻油月饼带到草原，牧民添了奶皮子让它有了草原味；如今我们这些离开草原的人，又把这味道带到了长沙，成了异乡人手里的念想。

现在每到中秋，我都会自己烤点奶皮月饼。在长沙的出租屋里，用平底锅代替草原的烤炉，把奶豆腐压成泥当馅，虽然不如老家的地道，却能让整个屋子飘满熟悉的香。我会把烤好的月饼分给长沙的朋友，教他们像在草原上那样，先对着月亮敬一块，再慢慢嚼。他们一开始嫌“不甜”，后来却总念叨“你家的月饼吃着不腻，还有股奶香味”；我也渐渐爱上了长沙的糖油粑粑、葱油粑粑，中秋夜里摆供桌时，铜盘里永远少不了奶豆腐，就像奶奶说的“月神认得出草原的味道”。前阵子试着尝了本地的“月饼嗲嗲”，竟发现它和我做的奶皮月饼藏着同款默契——初尝都不甜不油，可那股子越嚼越浓的香，让人忍不住想再咬第二口。

今年中秋，我带着自己烤的奶皮月饼，再装上几盒“月饼嗲嗲”鲜烤月饼去橘子洲。看着月光洒在湘江上，和草原的月色一样亮，风里有桂花的甜香，也有手里月饼的奶香混着酥香。突然觉得这十年的中秋，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融在了一起——湘江的甜，是我在他乡的烟火；草原的香，是我刻在骨子里的念想。

作者：宗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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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