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泉

夏夜的微风，自东边拂来，带着一丝凉意，轻抚过村东头那棵古老的槐树。这棵槐树岁月悠久，枝干扭曲如龙，尽管如此，它的叶子依旧繁茂，洒下斑驳的月影。树下聚集了村民，三三两两，或坐或立，摇动着蒲扇，吸着旱烟，闲聊着往昔的趣事。

王老五蹲在树根上，烟锅里的火光忽明忽暗。他开始讲述三十年前那场大旱，土地裂开，足以吞噬小孩，饿殍遍野，甚至发生过人吃人的惨剧。听众们发出惊叹，尽管这个故事已重复多次，但总有人是第一次听闻，或假装未曾听过，以激发王老五继续讲述的兴致。

“那时候啊，”王老五吐出一口烟，“连树皮都剥光了，唯独这棵老槐树，皮硬得啃不动，最终存活了下来。”

李二婶插话道：“确实，这棵槐树至少有百来年的历史了。我爷爷小时候就在这树下乘凉。”

孩子们对这些故事不感兴趣。他们在不远处的空地上，七八个孩子聚成一堆，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一个高个子男孩扮演老鹰，张开双臂，忽左忽右地扑腾；后面的“小鸡”们尖叫着躲闪，一个拉着另一个的衣角，连成一串，摇摆不定，笑声在夜空中格外响亮。

更小的孩子们则追逐着萤火虫。那点点微光，忽上忽下，闪烁不定，引得孩子们东奔西跑。捉到后，他们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透过指缝窥视那点绿莹莹的光芒，然后又放开，看着它摇摇晃晃地飞走。

“还记得那年发大水吗？”张老汉突然说道，“水都涨到槐树半腰了，树上的蚂蚁搬了三天家。”

“当然记得。”赵大爷接着说，“水退后，树下还捡到了两条大鲤鱼呢！”

女人们坐在稍远的石凳上，摇着扇子，闲聊家常。谁家的媳妇勤快，谁家的儿子有出息，谁家的母猪下了十二个崽……在这些闲谈中，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流逝。

月光逐渐明亮，槐树的影子变得更加清晰。树下的谈兴却愈发浓厚。那些陈年旧事，就像陈年老酒，越陈越香，越讲越有味道。而孩子们的笑声，如同清泉般在夏夜流淌，冲淡了岁月的苦涩。

夜色渐深，露水降临。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去，只有槐树依旧伫立，记录着这一夜的闲谈与欢笑，静待下一个夏夜的到来。

树虽老去，人已更迭，但故事仍在继续。

（作者周德泉系华容县三封寺镇辅安村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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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