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青锋
南江桥拆除重建的消息传开后, 在桥边长大的我心里五味杂陈。喜的是重建的新桥将更加宽敞、牢靠,愁的是儿时的记忆将更难找回、重现。
据清同治年间的《平江县志》记载和老一辈的讲述,南江有桥的历史始于明朝正统五年,距今已有六百多年。因遭洪水战乱,先后由僧侣、众生和士绅捐资,历经八倒八修。桥身也根据不同历史时期的经济条件,分别建设为多孔石拱桥、平板石桥和竹木桥。最近一次就是六十年前由政府出资兴建的公路石拱桥。
新中国成立后建设的南江桥全长108米,宽7米,由大小石块堆砌为六孔,桥面铺装的是当时并不多见的沥青路面,两旁的石板人行道和石雕护栏,则由百余根石梁悬挑而起。每天都有背包、扛树、赶牲口、推独轮车、算命看相、挑货郎担沿街叫卖的人从桥上经过。每到傍晚,三五成群的居民都会到桥上来散步,或倚在栏杆上聊天,或骑在栏杆上纳凉。桥下是天然浴池,无论多么干旱少雨,铺满黄沙的河道,总会有两到三个桥孔保持着一两米深的水面。不时有胆大的青年人,从桥上一跃而下,钻入清澈见底的河里游泳。儿时的我们不是在桥下玩水嬉闹,就是在桥上看车水马龙。
在不通高速的年代,这里曾是106国道北京至广州的必经之路。桥南是山高路险的湘赣山区,桥北不足百里才是一马平川的江汉平原。川流不息的南来北往车辆,都会在桥头稍作停留。往南的车辆检查轮胎、机件,勒紧包扎货物的棚布和绳索,准备迎战坡陡弯急的盘山公路;往北的司机总会迈着闯关成功的步伐走进桥头的店铺,松口气大吃一顿。于是,一些公家和私人的饭铺、旅社、修理店,不知不觉地在桥的两头兴起。
南江桥每天都有新鲜事。每逢鞭炮声响,送葬的哭天喊地往桥下扔纸钱硬币,迎亲的喜笑颜开在桥上敲锣打鼓。争先恐后跑到桥上看热闹的我们这些小孩,当然希望每天都能有抢到糖果的喜事。一位祖籍巴陵的岳阳教师,到南江桥迎娶自己的美女同事,除向我们这些围观小孩扔大把喜糖外,还按岳阳县最高礼仪赶来一头绑着红布的大肥猪作为聘礼,被女方家的长辈拦在桥头,直到男方家请来屠户在桥头将猪宰杀成肉,新郎才被允许进门。八十年代初,香港至北京国际汽车拉力赛,在桥头设立了补给站。我和小伙伴在这第一次亲眼看到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从各式各样豪华跑车上钻出来,给车子加油,给轮胎打气,喝着我们从未见过的易拉罐饮料,吃着洋面包、烤香肠、口香糖……让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大开眼界,羡慕不已。
南江桥这座宏伟建筑承载着小镇的兴衰。桥北有农机厂,桥南有蚊香厂、火柴厂、印刷厂,两头都有门类齐全的各种店铺和琳琅满目的马路市场。每逢双日,十里八乡乃至岳阳“三田一洞”的居民,都会跑到桥头来兜售土产、购买商品、置办年货。致使过桥的车辆行人行进缓慢,经常发生拥堵。一位去平江出差的地区专员,从堵在桥上的轿车上下来体察民情,一会儿就被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山人海之中。愁眉苦脸的司机只好在附近区乡干部的大力帮助下,终于在桥头的一个摊位,找到了这位与商民交谈甚欢的首长。
镇上的原住民很少,大多数是在本地无田无地的外来人口。随着小镇发展居民增多,当地政府沿着通往桥头的小路,出资兴建了一些共墙连瓦的土砖公房,低价出租或出售给外来居民,不经意形成了星罗棋布的街巷。这些十分勤劳的居民,白天在厂里上班、桥头摆摊,晚上在家做零食、糊火柴盒……为养家糊口,还利用桥下的河滩空地种菜养鸡。
改革开放几十年,随着桥两头的高楼拔地而起,小镇的街区也得到数十倍地扩张。越变越好的家乡印迹中,唯独只有历经无数次大风大浪的南江桥, 总是在我心中岿然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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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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