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湖南记者 张浩 黄亚苹 实习生 莫子聪

湘西凤凰，暮色四合。8月的沱江两岸，吊脚楼次第亮起灯火，将蜿蜒的江水染成一条流动的光带。

在凤凰古城一处稍显安静的角落，一位没有双臂的男子正凝神静气，端坐于地面的“书案”前。

只见他右脚趾紧紧夹着一支毛笔，饱蘸浓墨，左脚则稳稳地压住宣纸的一端。笔下，一个个苍劲有力、结构饱满的汉字渐次浮现，引得不少游人、市民驻足观看，或是解囊买字。

不同于晚上卖字时的沉静，白天风风火火，骑着平衡车穿梭于凤凰县城的大街小巷送外卖，是他普通又不平凡的日常。

他叫李向阳，一名用双脚撑起“多面”生活的汉子。

用脚写字，成了他谋生的技能

幼年时的一场不幸，让李向阳的人生比大多数人有了更艰难的开局。1995年出生的李向阳，是怀化市会同县人。4岁那年，一场意外触电事故，他永远失去了双臂。

“别的孩子用手玩泥巴，我只能看着。”像正常人一样自食其力，成为李向阳儿时最难的课题。吃饭、穿衣、洗脸……这些日常小事，需要日夜重复千万次练习。

而最大的挑战，是上学写字。“没有手，就用脚！”他把铅笔夹在脚趾缝里，开始模仿同学们写字。脚趾磨破了皮，渗出的血珠染红了作业本；抽筋、僵硬更是家常便饭。

一笔，一划，一天，一年……8岁时，超常的努力，让他竟然能熟练地用脚写字。从那以后，他经常在周末前往会同县城摆摊卖字。用脚写字，也渐渐成了他谋生的技能。

2016年，一次偶然机会，李向阳来到凤凰古城摆摊卖字。“古城的人很热情，吃粉不收我的钱，打的士也减免费用。”李向阳告诉新湖南，当地相关职能部门也给他安排了固定的摊位。

在古城卖字，让李向阳收获了尊重，和一份虽不稳定但能糊口的收入。游客们被他的精神感动，纷纷解囊买字。于是，他在凤凰古城扎根，娶妻、生子。

双重“奔跑”，当上最特殊的外卖员

如今，李向阳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奶粉、学杂费、生活费……家庭的担子一日重过一日。今年7月，李向阳做出一个决定：用白天的时间去送外卖。

送外卖途中的李向阳。黄亚苹 摄

“以前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不行了，我是父亲，是丈夫，是家里的顶梁柱。”他看着在身旁嬉戏的孩子对新湖南记者如是说，目光温柔而坚定。

送外卖，即便对一个四肢健全的人来说，也是一份考验体力、精力的苦差事。对于失去双臂的李向阳，其艰难程度超乎想象。

不同于一般外卖员所骑乘的“小电驴”，李向阳只能选择难度更高的电动独轮平衡车。李向阳告诉新湖南记者，因为无法操控两轮电动车，此前有公益组织给他赠送了一台平衡车。这些年来，他就靠平衡车日常出行。

8月19日中午，新湖南记者跟随李向阳体验了一个中午。到达一家米粉店，他侧身下车，用肩膀撑开玻璃门。走到前台，他微微俯身，用下巴和肩膀的巧妙配合，将餐盒小心翼翼地挪进餐箱，再用下巴压实。

整个过程艰难却又顺畅。店员早已熟悉他，会贴心地把餐盒盖子盖紧。出门遇上一段台阶，李向阳无法用手保持平衡，只能更加小心地控制身体重心，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下去。

没有手臂的躯干，在平衡车上保持着惊心动魄的直立。每一次减速带的震颤，都通过脊椎直击天灵盖。李向阳用脚趾精确操控着平衡车转向，腋下死死扣住保温袋系带，汗珠沿着睫毛滴落而下。

送达目的地，是最考验人的环节。有的小区没有电梯，上楼时，他身体大幅度前倾，几乎是用胸膛抵着台阶在向上“攀登”，呼吸逐渐沉重。

敲开顾客的门，他会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您好，您的外卖。”然后转过身，让顾客自己从他背后的保温箱里取出餐品。

爱的传递：用第一份薪水点亮一束光

整个7月，李向阳送出了近200单，收入1300元。这个数字或许微不足道，但每一分钱，都浸透着他比常人多付出数倍乃至数十倍的汗水。

“我从小到大，受到的帮助太多了。”小时候邻居端来的一碗热饭，老师手把手教认字，陌生的游客给他鼓励……一路上，李向阳向新湖南记者细数着过往。

“没有这些温暖，我走不到今天。”前几天，李向阳把汗水换来的1300元收入，全部捐给了一家慈善机构。

其实，李向阳还有着一重身份——凤凰县山那边公益协会党支部书记。他资助过多名学生，帮助残疾家庭，常下乡为留守儿童开展励志课堂，用自身经历传递永不言弃的信念。

“以前我很自卑，总觉得对社会没有价值。”李向阳告诉新湖南记者，无论是摆摊卖字，还是当骑手送外卖，虽然都不算体面的工作，但能通过努力养活家人，通过行动给困境中的人一束光，就觉得很有价值。

作者：黄亚苹 张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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