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张孝红 炎陵县委政法委

腰系尼龙绳,手握钢钎锤，响应“自力更生建电站”的号召，1973年数千炎陵儿女上自源，用血肉之躯向巍巍群山发起挑战。悬空凿石，一锤一钎，风霜血茧，十二民兵血染青山,五十八人致残,五年寒来暑往，崇山峻岭中8170米幸福渠玉带穿峡，渠水奔涌电站拔起，结束了松柴油灯照明时代。炎陵，昂首成为全国首批、湖南首个电气化县！今天，被誉为“湖南红旗渠”的炎陵幸福渠，已是一个时代的记忆，更是一座精神的丰碑。

夏至那天，我们怀揣着敬仰，自水口电站出发，决心用脚步丈量幸福渠，追寻那消逝却滚烫的岁月。走进水口镇自源村，“炎陵县水口水电站”金色铭牌熠熠生辉，徽式门楼巍然耸立，飞檐如翼层层凌空，隐隐传来的机器轰鸣声，好似大地的脉搏在跳动。三根巨型的银色压力钢管，好似三条巨龙直冲云霄。依附在旁的检修通道那近乎垂直的1016级台阶，仿佛空中悬挂的一架天梯。想上幸福渠，或登天梯或开车绕行，热血上涌的我们选择登天梯。起初的兴致勃勃，很快被满脸的汗水和沉重的喘息取代。攀至300级后双腿灌铅，停在陡峭的台阶上，扭头回望，人仿佛在半空中，抬头仰看，绝壁扑面而来，遮阳帽差点掉落，瞬间恐惧涌上心头。我只能死死盯住脚下台阶，手脚并用，如壁虎般紧贴梯面，一步一阶往上挪。经过近20分钟近乎垂直爬升581米后，双脚终于踏上坚实的前池平台。斑驳的护墙上金色的“前池”赫然在目，征服的豪情瞬间取代了身体的疲劳。朋友提及前池的藏头诗在哪儿？我急切地找寻，终于在护墙背面发现，那一行行竖刻的诗句历经风雨，依旧清晰：“东方红日照前程，风口浪尖练红心，公而忘私干革命，社会主义铸新人，民间奇迹群英创，兵志凌云坚如钢，连续作战朝前闯，建厂战士永向党”。当指尖划过墙面，连读每行首字—“东风公社民兵连建”！心里一股热流翻涌，这就是我的家乡东风公社，当年那群意气风发的民兵刻下的誓言。我骄傲地站在护墙边俯瞰自源村：苍翠群山环抱的盆地里，洣水似白练蜿蜒穿村，三根巨管从天穹直插大地，白墙黛瓦点缀在绿色稻田间，真是一幅壮美的山水画卷。

稍定心神，我们踏上紧贴幸福渠的蜿蜒小径，一侧，渠水深碧，湍急奔流；另一侧，便是深不见底的峡谷，峭壁嶙峋蔓藤垂悬，怪石峥嵘险峻奇绝。很快，一座被藤蔓半掩的拱涵映入眼帘。先生用登山杖小心拨开荆棘，一块斑驳石碑显露——“先锋拱涵”。两边刻着那时代的强音：“政治挂帅育新人，思想领先结硕果”，落款“东风连石姑娘队建1975年6月”。用指尖触摸冰凉的碑文，仿佛触到了那个火红年代滚烫的脉搏。据说，当年数千民兵奋战于此，16个公社皆建拱涵立碑为记。这发现点燃了我们寻访的热情，此后一路，成了穿越时空的“寻碑之旅”。每到一处被荒草藤蔓遮蔽的拱涵，先生便急切地挥杖清理，我则屏息凝神，拍照记录下重现的历史：“沔渡公社青年涵”、“水口公社胜利涵”、“城东公社反修涵”、“垅溪公社创业涵”、“下村公社雄关涵”……“继承革命志，永做接班人！”、“红心永向党，革命不回头！”、“革命加拼命，无往而不胜！”…… 一块块石碑，令我们肃然起敬；一句句语录，震得人热血沸腾。连拍了十个公社的涵碑后，先生眉头渐锁，喃喃自语：“塘田呢？我们塘田的在哪？”语气里满是焦灼与期待，正忧心时，前方拱涵上“枫树窝”三字如闪电劈开迷雾，看到“塘田民兵连建1976年夏”的落款，先生如释重负，孩子般雀跃起来：“枫树窝！我们塘田的枫树窝！”。立马挺直腰板站在拱涵前，指挥我“快，给我拍一张！”，又一把拉过我这“塘田媳妇”合影，笑得无比灿烂。因地质险情三段明渠改隧洞后，原长8.17公里的幸福渠如今实存6.5公里，走走停停，寻寻觅觅，两个多小时后，我们抵达了源头——小横溪大坝。站在坝顶，正欣赏山色，忽听坝下传来先生惊喜的呼喊：“快看！快看这里！”循声望去，只见他激动地指着坝体下方岩壁——一块镶嵌的石碑，清晰镌刻着：“幸福渠 塘田民兵1976年”，那一刻，塘田儿女脸上的自豪与喜悦，仿佛就在这方石碑前紧紧相连。

带着满心感动，继续向筷子篓水库进发。岔路口，一位淳朴的村民热情指路，送上自家桃子让我们解渴。汁水四溢的桃子，那沁甜的滋味混合着山野的清新和浓浓乡情，是此行最温暖的记忆。沿着泥石小路前行，拐过几道山弯，筷子篓水库的双曲砌石拱坝，如一张拉满的巨弓撞入眼帘。130米弧长的坝顶横锁峡谷，60米高的坝体似优美的双曲线向下收束，六孔溢洪道如琴键般镶嵌在坝体中部，层层条石以精妙的角度咬合，将千钧水压化为拱形的张力，在山水之间铸就一曲力与美的交响乐！这鬼斧神工的杰作，震撼得人久久无言，唯有对建设者无上的智慧与勇毅，充满敬畏。

返程路上，震撼与感动驱使着我，想更多了解这段历史，冒昧请教前池当班的黄师傅、站办的李主任，他们热情地为素不相识的我讲述，眼中闪烁着水电人特有的质朴光芒。 临别，李主任赠我一本电站志。他说：“水口电站始建于一个特定的历史时期，在炎陵县建设史上是一座丰碑。作为一名水电人，我感到很自豪。让这段尘封的岁月为更多人所熟知，这也是对我们莫大鼓励和鞭策”。走过幸福渠，细读电站志，我仿佛听到每一滴水都在诉说着那段艰苦奋斗岁月的铁血和荣光，我仿佛看到一座座拱碑镌刻着炎陵人的热血坚韧、自力更生、无私奉献，这渠，这电，这山，这水，这人……共同铸就的，何止是丰碑？这是一条流淌在岁月长河、激荡在灵魂深处的精神血脉！

责编：龙子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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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