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阳光穿过老司城的青瓦，在永顺县司城村小学，70岁的秦元华穿着土家族布衣接受吉首大学芙蓉学子“湘土青年”文化振兴团队专访，泛白的贺词本在掌心泛出温润的光。

“前有八步朝阳水，后有双凤来上画”，沙哑却洪亮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这是他从事土家族上梁民俗传承的第44个年头，也是今年头一次有机会完整唱完一整套上梁歌。

从26岁到70岁，一嗓子唱透半世纪

“不是家传，就是喜欢。”秦元华总爱摩挲着袖口的盘扣说。这套藏青色土家服饰是2015年统一发放的，洗得发白却依旧笔挺。26岁那年，他听着老匠人在房梁上唱“青龙山高生贵子”，忽然觉得“这比打柴有意思”，一学就是40多年。

团队成员与秦元华在交流。 杨惠淳 摄

上梁歌像一部流动的百科全书。从第一步架梯到第十步封顶，每句唱词都藏着讲究：夸风水时要提“朱雀玄武前后贵”，祈福时必唱“福禄寿喜一起来”，讲到忠孝节义，便把岳飞、包拯的故事编进去。“宋江的一百单八将，是说人丁兴旺；刘关张三请诸葛亮，是盼家族和睦。”老人解释得认真，仿佛那些历史人物就站在梁木上听他唱。

最动人的是“步步生莲”的讲究。他向团队成员解释，踩着梯子往上爬时，每一步都有对应的唱词，“脚踩一步，莲花开放；脚踩两步，金玉满堂”。“不光是踩梯子，人生每一步都该这样。”秦元华望着远处的山，“像莲花一样干净，日子才能越来越好。”

热闹渐少，梯子上的坚守越来越难

“去年只唱了两次，今年到现在还没开张。”秦元华的声音低了些。农村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不结婚的多了，盖新房的自然少了。”他收过几个徒弟，最大的40岁，最小的才20出头，“年纪大了不行，爬房梁要手脚利索，年轻人又嫌赚不到钱。”

作为州级专职非遗代表性传承人，秦元华每年能拿到一万多补贴，“够吃饭，但留不住年轻人。”他给孩子、孙辈、女婿都教过唱词，“愿意学的少，毕竟打工一个月顶得上唱好几次。”有次在镇上遇到曾学过的年轻人，对方挠着头说：“叔，歌词忘了，城里脚手架比木梯好爬。”

老司城的游客也一年比一年少。“人家来看老房子，听不懂上梁歌的意思，转一圈就走了。”秦元华羡慕过凤凰古城的热闹，“但我们这不一样，上梁得有真房梁，总不能在景区搭个假的吧？”

秦元华正在讲述非遗传承经历。 代玉洁 摄

改词不改魂，让歌谣顺着网线传下去

尽管难，秦元华从没断过念想。他琢磨着把唱词印在奶茶杯上，“年轻人买奶茶时就能看见‘五子登科’；织锦荷包上绣‘步步生莲’，游客带回去也算个念想。”他甚至想过直播，“让网红来拍爬梯子唱贺词，网友刷个礼物，既能传出去，也能给徒弟们添点收入。”

“改词可以，魂不能丢。”老人严肃起来，“岳飞的忠、包拯的公，这些不能改。但可以加句‘恭喜东家买新车’，不也挺顺口？”他最盼着政府能搭个台，“谁家盖房提前说一声，我们去唱，给点油、鸡蛋当补贴，老百姓也乐意学。”

团队成员与秦元华同讲贺词。 肖海涛 摄

采访结束时，秦元华又爬上村口那棵老槐树，望着远方比画着说唱起来：“福以天开黄道，紫微高照，福禄寿喜，一齐来到，主梁登位在今朝……”风穿过他的衣襟，像在应和四十四年前那个年轻的自己。“只要还有人盖房，我就接着唱。”他说这话时，阳光正好落在泛黄的贺词本上，每个字都闪着光。

文字：吴圆月 姚南平 杨惠淳 王雅琪 王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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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