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降成老人在晨练。

□赵芸

7月9日，清晨五时多的岳阳县二中田径场，像被晨露洗过的画卷，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舒展筋骨。

百岁老人方降成身着干净的白短袖、利落的黑裤，步履稳健地快走在红色跑道上。

“又是方老！天天锻炼，真准时啊！”跑道旁，几个同样早起的路人驻足，目光追随着那道熟悉的身影，语气里满是习以为常的钦佩，“天天雷打不动，这精气神，哪像百岁老人？”这道风景，早已成了岳阳县二中操场上的常态——近些年，方降成就风雨无阻地坚持着这清晨的十圈（四公里）快走。55岁的儿子方亮，总是紧跟在父亲方降成身旁。他的目光复杂地交织着敬仰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我父亲身体还不错，生活能自理，一个人住在我家附近，走路只要50米。”方亮轻声说，目光始终没离开父亲稳健的背影，“我要他跟我们一起住，但他坚持一个人生活，还不肯请保姆，洗衣做饭都是自己来。”在方亮眼里，父亲这日复一日地行走，不仅是锻炼，更像是一场与岁月无声的角力，是他倔强生命力的宣言。

走完第十圈，老人在跑道边稳稳停下。气息微喘，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没有休息，而是舒展筋骨，挥臂出拳。招式虽已简化，不复年少时的刚猛凌厉，但那份沉着的力道和清晰的架势，仍透露出深厚的功底。

“父亲身体好，真的归功于他这雷打不动的好习惯。”方亮补充道，父亲的生活极有规律：每天五点起床锻炼，锻炼后吃早餐，然后看报、写字、看电视，晚上九时前必定就寝。

方降成的快走，带着一种岁月也未能完全磨平的军人节奏。这节奏，是在朝鲜战场的硝烟中淬炼出来的。

方降成是一名抗美援朝老兵。1951年，他响应号召，跨过鸭绿江；1953年，在炮火硝烟中庄严入党。从冒着枪林弹雨运送弹药、抢运伤员的后勤兵，到端起机枪冲锋陷阵的战士，他经历了临津江的坚守、老秃山的血战，荣立两次个人三等功、一次小功，班集体三等功，师团嘉奖多次。战场，赋予了他非凡的坚韧。

“小时候被欺负，我学了三年武术。”老人收势站稳，眼中闪过一丝年轻时的倔强。这份幼年习武练就的不服输，贯穿了他的一生：青年时在战场保家卫国，壮年时扎根岳阳县渭洞山区（今张谷英镇）的农行营业所，勤恳工作直至退休。退休后依然劳作，一辈子恪守着不抽烟、不打牌、不熬夜的铁律，85岁时更是毅然戒酒。这份近乎严苛的自律，是他为自己生命构筑的坚固堡垒。

方亮望着父亲，眼神里满是理解与疼惜：“我要给他请保姆，他不要；家里的剩菜剩饭舍不得倒。”他深知，这份刻入骨髓的节俭与对独立的执着，是父亲穿越战火烽烟和山区清苦岁月后最朴素的生存哲学。

“我的父亲心胸宽广，虽然脾气有时也大。”方亮笑了笑，“但他发完火就算了，转头连自己为啥生气都忘了。不过，他对我们子女的要求是极严格的，学习、品德、做人，一点都不能马虎。”艰苦的战斗和朴素的生活，早已将“节俭”二字刻进了方降成的骨子里。

方亮举起手机，给父亲拍视频。镜头里，老人步履从容，银发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着微光，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短短几秒的画面，浓缩了百年的坚韧与自律。他将这段视频发进了家族微信群。没有多余的言语，他知道这每日清晨的身影本身，就是最有力的语言——一位百岁老兵，用日复一日的脚步丈量生命，用近乎严苛的自律对抗时光。不用催促，不必说教，这画面会像一粒种子，落在每个人心里——关于坚持，关于自律，关于如何在漫长的岁月里，始终保持向前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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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