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湖南湖南日报新媒体

打开
童年:一段扎根泥土的记忆
新湖南 • 读书时光
2025-07-10 17:41:28

宜章县思源实验学校 李林艳

回忆我的童年,那滋味儿,像嚼一枚青橄榄,先涩后甘,回味悠长。你说它平凡得像田埂上的土疙瘩?没错,没啥惊天动地。可你要说它寻常得能随手丢掉?那些日子早就像藤蔓一样,缠进骨头缝里了。快乐?当然有!漫山遍野撒丫子疯跑,成群结队的伙伴们在山里没心没肺的笑闹声,心里就像塞了一粒糖,快乐在心里蔓延开来。可无忧无虑?那不是?生活的分量,早就沉甸甸地在小小的肩是那么的刻骨铭心田土间的狗尾巴草,顽强生长,风一吹,摇摇晃晃闪着股子韧劲儿。

放牛!那画面刻得最深。日头西斜,村娃子们呼啦啦涌向山坡。老牛慢吞吞嚼着草,我们这群野猴子可就炸了庙——林子里窜得像阵风,大石头后面藏着掖着,草编的“手榴弹”嗖嗖乱飞,岩缝里扒拉那些亮晶晶的“宝贝疙瘩”。野果的酸甜好像还在嘴里转悠,马蜂蜇过的地方火辣辣地提醒你,骑在温顺老牛背上的那份得意,颠簸着,粗糙又踏实,脚底板到现在还记得。最带劲的是扯着嗓子吼《所见》:“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那声音撞在山谷壁上,嗡嗡地荡回来! 这些蒙了灰的碎片冷不丁跳出来,原来那些掺着汗珠子、沾着泥巴的乐呵,根本没溜走,它们猫在记忆的褶子里,暖烘烘地亮着呢。

九十年代初,喘口气儿都带着穷味儿。我家那屋檐底下,挤着一窝嗷嗷待哺的“小燕子”。爹妈的腰杆子,生生被生活的担子压弯了。我们这些嫩翅膀的“小燕子”,也早早跟着扑腾:天还黑黢黢的,就得挑起水桶,一步三滑走在露水打湿的田埂上;三月里赤脚踩进秧田,那冰水,“嘶——”像毒蛇一口咬住脚心,寒气直冲天灵盖! 打稻机轰隆隆响,谷壳碎屑像无数小针尖,死死扎进汗淋淋的脊梁骨,痒得钻心挠肺,恨不得蹭掉一层皮!最硌人的,是老师那句催学费的话。办公室惨白的灯管底下,他眉头锁得死紧。我耳朵根子烫得像火烧,只想把自己缩成个球,滚进地缝里!回家传话,屋里空气一下子冻住了。只有灶膛里柴火“噼啪”爆响,一下下,敲得人心跟着哆嗦。深更半夜,墙那边断断续续飘来压低的声儿:“那窝小猪崽子……”“再想法子凑凑……”这些絮叨,像深秋夜里冰凉露水,悄没声儿地渗进童年的地里,洇出一片化不开的愁云。

我妈,村里都叫她“铁娘子”。那瘦小的身板里,像塞了台永不停歇的发动机!抢收的日子,她就是战场上的主心骨。天刚擦亮,镰刀就挥出了弧光,“唰唰”声是冲锋号!正午的日头像下火,她顶着毒太阳在滚烫的水泥楼顶上翻晒谷子,耙子一过,扬起一片呛人的金黄尘雾。老掉牙的打谷机被她踩得呜呜直叫唤,踏板起起落落,汗珠子顺着脸上深深的褶子往下淌,像小溪冲过沟壑纵横的旱地。她哪顾得上擦?撩起粗布衣摆胡乱一抹,留下一圈圈白花花的盐渍,像地图上苦涩的等高线。最怕老天爷翻脸比翻书还快!天边刚浮起一丝黑云的影儿,她那早喊哑了的嗓子就像警报一样炸响:“收谷!快!!”全家老小像被马蜂蜇了,箩筐簸箕叮当乱响冲上楼顶!有时老天爷赏脸,谷子刚归仓,雨点就噼里啪啦砸下来了;更多时候是措手不及,雨水裹着来不及收的谷子满地乱淌,只能手忙脚乱把湿漉漉的稻谷往一堆扒拉,盖上破塑料布。堂屋里弥漫着湿谷子闷重的潮气,缠着母亲一声拖得老长的叹息,和那句从小念到大的《悯农》:“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说来也怪!这些累得骨头像散了架、汗水能拧出半桶的日子,心里头反倒生出一股说不出的瓷实劲儿——好像每一滴砸进泥土里的汗珠子,都在给那个灰蒙蒙的将来垫块砖,让那点盼头的光亮,瞧着又近了一指宽。

村里能人鼓捣起卷炮厂,搅活了村子这潭死水。我的暑假,一下子从“泥猴儿”变成了“纸片人”。厂房里,油墨味儿浓得呛鼻子,辣眼睛。彩纸堆得小山似的,我们像在纸的迷宫里打转的蚂蚁,忙得脚不沾地,锋利的纸边时不时在手指上拉开细小的血口子可那天!当第一次用磨出茧子的手,死死攥住那几张带着汗味儿、浸透油墨的学费票子时,所有的累和疼,“噌”一下,全变成了沉甸甸的金疙瘩,压在心头!日子这潭水,总算活泛了。

如今,站在亮堂的阳台上,看女儿穿着雪白的纱裙,腰杆挺得笔直,指尖在光亮的琴键上跳舞,流淌出好听的音符,我常会晃神儿——她那轻盈翻飞的裙角,和我当年那条糊满泥巴、磨得发白的粗布裤腿,隔着十年的光阴,在光影里叠在一起,演着无声的戏。童年那混杂着土腥气、汗酸味、野果甜香和油墨辛辣的滋味儿,早就在岁月里沉了底,发了酵,酿成血脉里一股子闷声不响的硬气。

当闺女噘着嘴,嘟囔练琴没意思,我把她搂过来,讲讲晒谷场上和老天爷抢时间的狼狈,讲讲卷炮厂里那些在手指尖跳舞、却也会咬人的彩色纸片。这些故事,不是压在箱底发霉的老皇历,它们是长在命里的根。虬结盘绕在深处,一声不吭地供着养,好让这棵长在新天新地里的苗儿,就算遇上刮风下雨,也能把根扎牢,腰杆挺直,长得枝繁叶茂!

责编:陈洁

一审:陈洁

二审:陈暑艳

三审:黄维

来源:科教新报

评论
打开新湖南APP,查看全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