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光友

熨斗是一种常见的生活工具，流传时间长，分布地域广泛，从古至今在我们日常生活中都占有比较重要的地位。熨斗最直观的作用就是帮助人们抚平衣物上的皱痕，使我们的着装平直整洁，改善人们的仪表仪态。一件小小的熨斗不但可以反映出当时人们的日常生活方式，它更能够深层次的映射出在不同时期使用熨斗的社会阶级的变动、服饰材质、社会审美和锻造工艺的改变。在物资资料丰富的今天，相信大部分家庭都会拥有至少一只熨斗，也对当下新材料制作的熨斗功能了如指掌，但我也相信，多数人或许并不知道，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熨斗是靠炭火来加热的。

在熨斗发明之前，先民们有的将光滑的石块加热后，放在衣物上轻轻移动，利用石块的热量达到平整衣物的效果；有的利用加热后的陶瓷片，来熨烫衣物；有的将衣物浸泡在热水中，然后用重物压平，以减少褶皱；有的将竹筒在火上烤热，在衣物上滚动。

炭火熨斗是中国古代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其历史可追溯至商代。最初的熨斗以青铜铸造，形如带柄的平底勺，底部宽大平整，顶部开口用于容纳燃烧的木炭，整体造型兼具实用与古朴之美。汉代熨斗常见圜腹、宽口沿的设计，长柄末端常饰以龙纹，部分器物上还刻有“熨斗直衣”的铭文，明确其功能。宋元时期，熨斗的形制进一步改良，手柄由金属改为空心木柄，既防止烫手，又便于握持；部分熨斗的炭火容器加深，周边装饰花纹愈发精致，甚至与香薰炉结合，使衣物熨烫后散发芬芳，正如宋代诗词中“朝衣熨贴天香在”的描述。明清时期，熨斗材质更加多样，除铜铁外，还出现了钧窑、青花瓷等瓷器熨斗。清代晚期，熨斗底部逐渐演变为三角造型，接近现代电熨斗的流线形态，虽牺牲了部分装饰性，但实用性显著提升。

这种器具的起源与功能演变映射着社会文化的变迁。商周时期，熨斗作为刑具使用，以灼烫肌肤施行惩罚；至汉代，随着纺织业发展，熨斗逐渐转型为家庭工具，成为衣饰整洁的象征。唐代《捣练图》中描绘了女性持熨斗劳作的场景，而宋代文人笔记如《杜预集》更将其列为“民间急用”之物，足见其普及程度。值得一提的是，中国古代熨斗的发明比西方早了1600余年，汉代青铜熨斗的出土实物与文献记载共同印证了这一技术领先地位。

炭火熨斗的工作原理看似简单，却蕴含古人巧思。木炭燃烧产生的热量通过金属底部传导，利用熨斗自重与高温压平衣物褶皱。为控制温度，使用者需频繁调整炭量或更换木炭，而宋代改进的空心木柄设计，则通过空气层隔绝热量，解决了金属柄烫手的难题。瓷器熨斗的制造更考验工艺，工匠需在无釉的底面保持绝对平整，以确保熨烫效果，这种对细节的苛求体现了传统手工业的精髓。此外，炭火飞溅的风险促使设计者加高熨斗边缘，清代熨斗口沿上翘的造型正是为防止火星外溢而设。

在旧时的家庭生活中，炭火熨斗是主妇们整理衣物的重要帮手。每当换季或有重要场合时，主妇们便会将家中存放的衣物取出，一件件地熨烫平整。她们先将炭火小心地放入熨斗的小孔中，点燃后等待熨斗逐渐升温。在等待的过程中，主妇们会仔细地将衣物铺展在平整的桌面上，用喷壶在衣物表面轻轻喷上一些水雾，以增加熨烫的效果。当熨斗达到合适的温度后，主妇们便会手持熨斗，在衣物上来回移动。她们的动作娴熟而轻盈，仿佛在弹奏一首美妙的乐章。熨斗所到之处，衣物的褶皱逐渐消失，变得平整光滑。对于一些质地较厚的衣物，如棉衣、呢子大衣等，主妇们会反复熨烫多次，确保衣物完全平整。除了家庭，炭火熨斗在市井中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在一些裁缝铺或洗衣作坊里，炭火熨斗是必不可少的工具。裁缝师傅们用炭火熨斗将新裁剪好的衣物熨烫定型，使衣物的线条更加流畅，版型更加挺括。洗衣作坊的工人则用炭火熨斗将洗好的衣物熨烫平整，让衣物恢复如新的面貌。

随着工业革命的推进，炭火熨斗逐渐退出历史舞台。20世纪初，电熨斗在欧美诞生，1932年可调温电熨斗的问世加速了这一进程。中国至20世纪80年代，电熨斗凭借操作便捷、安全性高取代了传统炭火熨斗，后者因需持续照看火源、易引发火灾等隐患，仅在偏远地区或传统手工作坊中延续使用。然而，炭火熨斗并未彻底消失，它承载的情感记忆与文化价值仍在延续。如陈甬沪笔下，母亲以炭熨斗为邻里熨衣的场景，不仅留存着旧时互助温情，更折射出器具与人之间超越实用性的精神联结。

如今，炭火熨斗已难寻踪迹，只有在一些民俗博物馆或古玩市场上，才能偶尔见到它的身影。那些保存完好的炭火熨斗，静静地陈列在展柜中，仿佛在诉说着过去的故事。对于老一辈人来说，炭火熨斗是他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承载着他们的青春回忆和家庭温暖。每当看到炭火熨斗，他们便会想起那些在旧时光里忙碌的日子，想起母亲为自己熨烫衣物的温柔身影，想起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整理衣物的温馨场景。

炭火熨斗的消失，是时代发展的一个缩影。它见证了人类从传统手工劳动向现代机械化、智能化生产的转变，也让我们更加珍惜那些曾经陪伴我们度过漫长岁月的旧物。虽然炭火熨斗已经成为了历史，但它所蕴含的智慧、文化和情感，将永远留在人们的记忆深处，成为我们心中一份珍贵的文化遗产。

（作者系湖南省君子文化研究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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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省君子文化研究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