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医生，来了个新患者，是个小朋友，你快过来看一下。”护士急促的呼唤穿透走廊。

我们立马接上心电监护，绑好血压计，夹好脉氧仪，监护仪的滴答声里，我怔在床尾，被单下蜷缩的躯体像一片枯叶，十岁男孩的手腕却细如五六岁孩童的手腕。消毒水味中，小泽（化名）任由我们在他青紫的皮下寻找血管，仿佛早已习惯命运给予的痛楚。

“母婴垂直感染。”黄医生翻着转院记录的手指顿了顿，“脑萎缩，脑积水，体重指数低于第三百分位，这次是因咳嗽，发热1周，意识障碍1日并抽搐从郴州过来的。”

褪去棉袄的男孩肋骨如搓衣板般突起，髂骨在苍白的皮肤下勾勒出锐角。病号服套在他身上，空荡得像裹着麻布袋的稻草人。

面对这样一个患儿，护理团队开始发起了愁：“这根本就看不到血管呀？”“导尿管要去儿科借新生儿型号的才行。”“胃管也是。”

“他母亲签完字就赶回郴州照顾其他两个健康的孩子了。”值班护士擦拭着男孩脚底的压疮，棉签蘸着脓血的瞬间，晨光正爬上他干裂的嘴唇。

据了解，小泽的父亲已经去世，一个哥哥也因为艾滋病去世，弟弟妹妹是健康的，家庭条件特别困难，吃饱饭都成问题，更别说治病了，小泽很有可能就是被放弃的那一个。于是，医务人员赶紧联系当地政府，商量着小泽后续的治疗问题。

第二天，治疗车上堆满了生活用品，小梁护士带来的衣裳，小瑞护士带来的身体乳，小杨护士带来的玩具，小余护士买来的奶瓶......

第十二天，刚踏进病房，就听到夜班护士小瑞说，小泽醒了，把胃管拔出来了。我们赶紧走到床旁，担心小泽再拔出管道，他的双手已经被手套包裹起来约束在床旁，一双眼睛很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小泽”“小泽”，面对一声声呼喊，小泽并没有回应，只是一直望着天花板，面无表情。

第二十一天查房时，黄医生忽然驻足，伴随着心电监护的绿色波形，小泽睫毛轻颤着转向声音来源。我举着输液瓶的手悬在半空，看见他凹陷的脸颊第一次泛起涟漪。“小泽，看这里。”刘护士摇晃着会唱歌的安抚玩偶，三十来斤的男孩蜷缩在病床里，咯咯的笑声惊飞了窗外觅食的麻雀。

第四十一天，阳光格外澄澈，当小泽穿着合身的新衣服被抱上轮椅时，监护仪终于安静下来。我们目送他坐上回家的车，心里怀揣着对他美好的祝福。

长沙市第一医院感染与免疫科 刘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