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山观瀑——游千家峒大泊水瀑布

■江龙

陪同两位好友到千家峒观看瀑布，驱车进入千家峒境内，跃眼便是十二节牛角在穿岩山下合拢石碑，苔藓爬上牛角石碑时，正沿着裂痕编织七百多年的迁徙史。

再往前走，顺带把穿岩石崖上的“千家峒”三个朱砂字染成暗绿色，像瑶人家里存放了多年的老茶。蕨类从岩缝挣出羽状触手，勾住游人衣角的刹那，山风正掀开雾的层层襁褓。

驱车在千家峒路上，远远就可见山坳里浮着半匹未织完细长的瑶锦，云雾把群山的褶皱绣成银边。

踏入大泊水山径，人在雾里游动，青褐石板上因雾洇湿的弧度像极了瑶家阿婆晾晒的蓝花染布，每一折褶皱里都蜷着未讲完的盘瓠传说。山风掠过一棵野果子树，惊落几粒红果，跌进溪涧时溅起的泠音，恰是吊脚楼飘散的芦笙余韵。石阶上青苔暗结，每一脚都踩碎露水。

进入深山水声突然撞进耳膜，那些被水流捶打的凹槽，多像盘王长鼓的裂璺，卵石相撞时迸出零星瑶语，恍惚是走散的十二支系在隔空对歌。走下石阶，转过悬在石崖半空的野果子树，忽见银白色的瀑布悬在断崖。崖壁布满千年苔衣，飞流却像新淬的银剑，劈开混沌的绿。整座山谷都成了共鸣的陶瓮——大泊水瀑布正将千年光阴纺成素绡，任其从断崖的织机上垂落，水沫溅上脸颊时，恍惚听见远古的瑶歌。

正午时忽被一束金箭当空劈开，那光先是刺透雾絮，继而熔断水烟，最后径直撞上飞瀑——整匹银练霎时迸作万千琉璃屑，在石崖的砧板上叮当乱溅。崖壁千年苔衣被灼出孔洞，每个窟窿都漏出青铜鼓的冷光，恍惚七百年前先民在此锻打箭镞的星火仍未熄灭。此刻方懂瑶人为何世代追逐这瀑声：不是为见证飞流直下的决绝，而是来认领永恒的碎片——当激流下落在深潭归于平静，那抹色泽不减的绿，恰似我们终其一生跋涉的倒影。

作者：江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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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