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新
三清山的松树,是山的魂魄,是云雾的伴侣,是风的知音。它们生于绝壁,长于巉岩,不食人间烟火,却自有一种超然的气度。
山中的松树,姿态各异。有的如虬龙盘踞,枝干扭曲,似在与无形的敌人搏斗;有的似仙人展袖,横空而出,欲乘风归去;有的则如老僧入定,静默于悬崖之畔,任云来云往。我每每仰视,总觉得它们并非草木,而是修炼千年的精灵,偶然显形于此。

三清山的松,最奇处在于其根。分明是坚不可摧的花岗岩,它们却能将根须扎入石缝,将顽石生生撑裂。这力量不是蛮力,而是一种柔韧的坚持。松树的根会分泌一种酸性物质,日复一日地腐蚀岩石,直到石为之开。这过程极慢,慢到人的一生也未必能看见分毫变化,但松树不急,它有的是时间等待。
松针极细,却极坚韧。山风来时,万木齐啸,唯有松树不折。它们懂得顺势而为,风强则俯首,风弱则昂然。这种智慧,不知是经历了多少场风暴才修炼得来的。我曾见过一棵被雷劈去半边身子的老松,剩下的半边竟愈发苍劲,伤口处结着厚厚的松脂,像是自愈的疤痕,记录着与天地相争的往事。
松树的果实很小,藏在厚厚的鳞片里。松鼠爱吃,常将它们搬运到意想不到的地方。于是,新的生命便在悬崖边、石缝中萌发。幼松初生时极柔弱,与成树的刚劲判若两物。它们必须抓住每一滴雨水,每一缕阳光,在贫瘠的环境中积蓄力量。十年可能只长一寸,但这一寸便是生存的宣言。
三清山的云雾常与松树嬉戏。白雾漫来时,松树忽隐忽现,宛如水墨画中的写意笔触;晴日当空,松针上凝结的露珠折射阳光,整棵树便如镶满钻石般璀璨。松树不拒绝任何天气,在烈日下不萎,在暴雨中不凋,在风雪里不折。这种包容,近乎道家的无为。
最令人惊叹的是那些生在绝壁上的孤松。四下无土,唯有岩石;左右无伴,独对苍穹。它们是如何活下来的?靠风送来的微尘,靠雨水冲刷的矿物质,靠昼夜温差凝结的露水。生存条件如此苛刻,它们却活得比平地上的树更为精神。或许正是险境激发了生命的潜能,使它们展现出非同寻常的生命力。
松树老了也不显颓唐。枯死的枝干依然挺立,成为山鹰歇脚的地方;倒下的树干慢慢化为泥土,滋养新的生命。生与死在松树身上没有明确界限,老枝朽去,新芽已发,生死相续,循环不已。

我想,三清山的松树之所以与众不同,是因为它们选择了最难生存的地方扎根。平地沃土上的树固然高大茂盛,却少了一分精神。而这些生于岩隙、长于风云的松树,每一道纹理里都镌刻着与命运抗争的故事。
看松久了,便觉得人亦当如此。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古训不虚。三清山的松树,是活着的哲人,不言而教人深思。
责编:陈洁
一审:陈洁
二审:刘芬
三审:黄维
来源:科教新报

湖南日报新媒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