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耕不辍书心意,墨染华章绘真情。
镌细的文字,有着强大的感染力。一篇文章、一首诗、一句话甚至一颗字,都有可能引发我们共情,成为美的享受。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文字记载着人类久远的历史记忆,是我们的良师益友和精神家园。
胸中有大爱,笔下含深情。豪情万丈、哀婉绵长,都是我们最真诚的情感表达。
愿你我,拿起手中的笔,写下心中的情,在喧嚣的尘世寻求片刻的安宁。
文/黄摩崖
前年生日,彭成刚老兄送我一份别致大礼,长文一篇,回顾我们相遇于里耶、相牵于文博的往事。凡逾十年的情感,必是醉人而勾泪的,但我还是力克冲动,没有立即回敬一篇。
友情的长河,须给回响留一道山谷。
直到前几日,文博人谷遇春先生还在转发那篇文章,我想是时候畅叙了。
2010年,父亲对我的状况颇不满意,便在年末将我送去龙山县里耶镇“改造”。如果当时有合适的考古工地,我应该会被送去那里。四个多小时车程,我感觉又像去湘潭上一次大学,差别在于,我不知这次何时“毕业”。
父亲把我交到里耶秦简博物馆首任馆长的手上,托付几句多锤炼的话就走了。
当时的里耶古城遗址,是湘西乃至湖南的文化明星,那口深17米、内径约2米的古井,如一支巨大的话筒,向世界倾吐两千多年前的秘密。秦简博物馆正式开馆才月余,庆典的余温尚未散去,人们眼里都有同志般的光芒。馆长大我十岁,也是戴眼镜的人,堂堂一米六,有几分斯文意气,名叫彭成刚,34岁的他可能是当时全中国最年轻的公立博物馆馆长。他笑着拍我肩,让我安心留下,然后带我去办公室落座,一一见过同事。这便是我和成刚兄的初识。
接下来的日子,因为汉语言文学的专业背景,我在馆里主要做办公室和宣传工作,也客串他的秘书。一个月可回家一次,但往返至少要九小时,好处也有,山路治好了我多年的晕车。
馆里要给大家做工作牌,4号没人愿意选,我就说我要了。那时我已羞于向父母要钱,手头紧就写点软文,可跟着这馆长,总为他草拟各种硬派请示,求上级拨款以度时艰。半月一小讨,两月一大讨,人情冷暖,脸皮薄的,怕是要裂开。陈情表上多了,也会滥情吧,我脑海里竟出现一幅奇画:朱门前两只乞丐,一前一后,互为支点。
有次欠了我三个月工资,也不见他来接济,只说快了快了。我有些厌烦,便对手上的文件随意起来,他会指着报告上的错别字念我,小伙子最近状态不对啊。
后来从事写作,编辑要在我的文章里挑错别字,就很难了。人要在事上磨,我是在成刚兄身上学的。
其实,他当年垫的钱并不比欠的少,很多是垫给了安保部门,首要保证国宝安全嘛。某日一个眉眼紧凑的男人上门,说手上有件珍贵铜器可供征集,我一瞥那器型和色泽,现代得厉害,就给馆长使眼色,成刚老兄直接回他,就算是真的,馆里也没钱。
这般大的博物馆,建在一个小镇上,外无观众流量,内无学术能量,经费连日常开销都不够,哪里谈得上发展,活着就很伟大,其余都可以被原谅。若无运来转,便等命安排。但成刚兄是守着博物馆从无到有拔地而起的,看法自与我不同。
他看馆,是自己屋,我看馆,是人家楼。
但几个月下来,我再看馆,越来越像山外山。
断联系的同学越来越多,镇上的新朋友没交上几个,连养的狗也不亲近我,但日子和念头可以一并消磨在展厅里,宝贝真多,看不腻的。我想找找,两千多年前迁陵县衙署的行政档案里,有没有讨钱的事,品一品简牍上的墨书字迹,办文的人又是怎样的心绪。
历史这学问,还是看实物真切。
夏天,工资终于发下来了,我用月假去了一趟四川,参观金沙和三星堆两大遗址博物馆。打卡博物馆的爱好,由此始,十多年不断。从四川回来,落差极大,我把滋味告诉馆长,让他也不痛快。
里耶镇上的人习惯晚饭后去河堤上消食。人可以被酉水牵着走,也可以调头牵着酉水走,好深沉的浪漫,云霞也红了脸。几千年下来,酉水该听了多少秘密。我和成刚兄散步时什么都聊,工作,生活,历史,未来,聊深了,日就沉了。同事几人骑单车回宿舍,身影沉于夜色,没个路灯。我们各有明亮的心愿:有的想调往城里,有的想早点成家,馆长志在打造博物馆品牌,而我准备把自己摔碎,整理一遍。
里耶于我,恩同再造,这是后话。
有天散步,我打破慵懒气氛,郑重告诉馆长,已动手写一部书,酉水为证,偏我父亲不支持。成刚兄没嫌我好高骛远,只说很好呀,支持你小伙子。
人生大段的路是按规矩走的,套路里,“被动”一个接一个,能造成“大冲动”的境遇并不多,我很幸运没有放走这一个。那时我对历史哲学的兴趣最为浓厚,但镇上并没有交流环境,如果我在人前主动提“历史哲学”,形同冒犯,他们一定会理解为历史和哲学两大学问,说这小子讲话“大坨”,大而无当、大言不惭的意思。其实,往小点说,“历史哲学”只是一门交叉学科的名字,普通人不关注而已。压制这种交流欲,导致我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提这个词,而我不提,专治文学的人也少有发现的,直到几年后,向成国和凌宇两位老师一眼觉察。再后来,我遇上了素乐团的兄弟,又生出另一股“大冲动”,我敢与人讲“音乐文学”了,旁人理解得对也好错也好,全不在意。
这些都不关当年的创作,多少夜,我独坐办公室敲打键盘,组织词句,也组织自我。馆长来加班,并不打扰,在门前打声招呼便走,有时自己还把公文办了。我这种“宅”持续了一段时间,他终究忍不住提醒,别整天坐着,多起身活动。有天深夜我被痔疮痛醒,忍不到天亮,是邻居凌晨扶着我去诊所敲门。事后我把这一尴尬归咎于单位的伙食口味太重,邻居就常邀我去他屋里蹭饭。
馆长和邻居问过我,神神秘秘写的什么,与里耶和博物馆有没有关系,我一直没说明。我心底的简,还未到出土时。办公室一位可爱善良的姐姐,不知从哪里听来我在写东西,热心推荐她读过的几部当红网络小说,我记下了,两个字,网络。
正是这些关心我的人,把我从密密麻麻的字符中拉回人间,我们的眼与心,终得关照人间。
深秋,我的狗,已彻底投靠邻居,我的书稿,完成大半,心却突然空了,状态也开始波动。我非常担心,那个“大冲动”也舍我而去,然后由什么其他东西灌进来,使我无法完成这部书,必须立即调整。
我想到的是,离开。
成刚兄来劝,说再留一年,单位会上一个大台阶。我认真解释,绝不是嫌弃岗位,也很不舍各位战友,但心底有种声音命令我,抽身去打另外一场更要紧的仗,博物馆的仗,有老兄在一定会打赢,但我的仗,胜败未知,却只能由自己打。
离别是相遇的熵增,也是真伤。感谢老天爷,离别那天没有落雨。望着成刚兄失落的表情,我生出拆台的内疚,我们还有好多工作没做到位。我强忍眼泪,坐上了回家的车,再回来,不知何时何事。
后来几年,我的胡髯疯长,相貌已不似青年,旁人皆以为一部《头颅中国》改变了我的命运,他们不晓得,改变我的是里耶这片土地和博物馆的战友。尤其是成刚兄,他还在故地坚守,我逐渐认识到,我俩不是一种类型的人,我习惯靠“大冲动”来提振人生,其他时候自觉无趣,而他似有无穷的激情,凭不懈的努力去做持续的冲刺,面对从未中断的质疑和阻力,他硬是用十年时间改变了博物馆和一群人的命运:免费开放资格争取到了,单位升格也争取到了,国家二级博物馆的地位争取到了,里耶秦简顶级学术专家库争也争取到了,龙山县政府与秦始皇帝陵博物院战略合作签约争取到了,送展上国博上新闻联播也争取到了……
彭成刚,把一个小镇上的博物馆带到了此前不敢想的高度,更可贵的是,没有躺在成绩单上停止学习思考,他继续深耕文博专业,担任了中国博物馆协会考古与遗址博物馆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和中国少数民族文物保护协会理事等职务。
调到吉首工作后,他又开始和我聊打法,把中断几年的话题续上了。他说里耶只是梦的开始,湘西还有丰富的馆藏文物以及散落在大地上的古迹遗珍,如何整合这些文物资源,有效展示,讲好湘西故事,如何将湘西打造成武陵山区的文博高地,乃至全国民族地区中文物保护利用的典范标杆,湘西文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春夜约茶,灯下氤氲,我发现壮如成刚兄,杯影也有了白发,岁月真该罚酒,但我很清楚,这些年头,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已锤炼得坚韧无比,比秦剑硬得多,还可以奔赴沙场。
如此,如此,吾愿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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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黄摩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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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