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骆志平

长沙人爱唱花鼓戏，几乎每个人都能来上一两句，不一定专业，但腔调不会错。唱得最多的是《刘海砍樵》，樵夫和狐狸精的爱情，媚中带俗，不仅樵夫喜欢，看的人也向往。

有人说，花鼓戏是田间地头戏，上不了台面。其实，田间地头，稻花飘香，挥汗如雨，老百姓生活的地方，笑声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现在，送戏下乡，送的大多是湘剧和花鼓戏。不过，从热闹阵仗看，看花鼓戏的人更多。不是说湘剧不好，因为湘剧高雅，归属大剧种。古时候，达官贵人看的戏，名伶名角，剧目繁多，门槛高，一般老百姓看不起，也看不懂。

花鼓戏简单得多，民间故事、百姓生活、“粑黏”的方言，听起来爽。乡下红白喜事，从未掉过场。这样一来，唱花鼓戏的人不愁吃和穿，混得好的住上了别㙒，在“非遗”门类中，算得上一枝独秀。

花鼓戏为湖南地方戏。不过，湖北、安徽、贵州等几个地方也有人唱，只是唱的人没有这边多。有人搜肠刮肚，细解花鼓戏的生辰八字，其实没必要，唱了两百多年了，三百多个唱腔和曲目，上哪去找源头？长沙、益阳、衡阳、邵阳各个地方都有自己的方言，用长沙方言唱的就叫长沙花鼓戏，其他依此类推。

以前，花鼓戏里只有小旦、小丑、小生三个角色。现在，生、旦、净、末、丑全都上了场。伴奏的乐器也很多。皮鼓，大筒、二胡、唢呐、钹，怎么热闹怎么玩，剧本时时翻新，现编现唱，没有官腔约束，妙趣横生。

这么一来，很对长沙人口味，劳动之余，编几个小段子，唱的唱，跳的跳，玩得起劲时，拿着槌子敲敲鼓，节奏一起，就把生活当成了剧场。

长沙人爱吃辣椒，有时边吃边唱，舌头一打卷，难免不走调。特别是那些嗓门大的堂客们，有时故意敛着喉咙，学唱婉约的花旦，来不上几句，嗓门发痒，干咳一下，又回到了嘻嘻哈哈中。

《打铜锣》中的林十娘，大伙应该熟悉，嗓门嘈脆，爱拍大腿、时不时跺跺脚，那阵势，泼辣得不得了，典型的长沙岳母娘。外地的后生仔，刚进门时，不懂套路，还想耍点小滑头，林十娘一声吼，往往吓得两脚都站不稳。

只有那个蔡九颠子不怕她，晓得林十娘爱贪小便宜，背地里把鸡鸭放到田里去呷谷，于是，天天敲着铜锣，在其屋前来回走动，口里喊着“秋收季节，谷粒如金，各家各户，鸡鸭小心”。

林十娘气得两眼泛白，但又怕着蔡九颠子，几天后，自愿承认错误，变成了一个好村民。这样的花鼓戏，源于生活，通俗易懂，喜闻乐见中教化人心，比一般的书本更管用。

又比如《补锅》中兰英与补锅匠李小聪的爱情故事，讲得多好，把那个时代尊重知识，年轻人追求向上，劳动不分贵贱的风尚洒到了乡下的屋场，让人听着奔头十足，觉得生活好幸福。

长沙人会玩花样。近段时间，望城出了个谭奇武，把顺口溜放到了花鼓戏曲调中，撑着一个韵脚，即编即唱，见事说事，见谁赞谁，抖音一打开，流量看着往人涨，赞得开心时，打赏的人还不少。长沙花鼓戏，拐过一个山湾湾，又看到了一片新天地。

“非遗”不能整天板着一副脸，灵泛点，看看风向朝哪转，凑过去，揣摩一下别人的心思，再动手也不迟。技法在心，别人喜欢啥，就跟着玩点啥，玩得有人叫好，舍得掏银子，不就救活了“非遗”，也养活了自己么。

过去，乡下人家遇上红白喜事，总要唱上几天花鼓戏。这些年搞移风易俗，农村的鞭炮声小了点。但花鼓戏倒是越来越流行，民间的习俗不要轻易去改变，乡邻之间，总得有个理由聚一聚，都关门上闩，各搞各的，人心一旦走远，再想拉近，可就难了。

这些年，乡下花样玩得多，家猪不能杀，桔梗不准烧，龙舟下水怕出事，搞得老百姓说三道四。虽说都是为了大伙好，但不能一刀切呀，脱离了百姓的生活，干起活来，难免不别扭。

长沙花鼓戏“非遗”传承人不少，胡建忠只是其中的一位，唱了将近四十年，举手投足之间，满身都是戏。生末净旦丑，每个角色都能演一演。作为花鼓戏省级“非遗”传承人，对花鼓戏的前世今生了如指掌。

我问她：“花鼓戏是不是地方多种艺术形式融合的品牌，弹词的逗唱，地花鼓的行腔，民俗舞步的风味。”煮到了一锅中。她说：“真还是这样。”

我又问：“花鼓戏这么热门，咋还列入了非遗呢。”她说：“老祖留下的曲艺，根子落在了百姓中，不加以保护，容易走丢啊。”

近些年，长沙花鼓戏，越唱越来劲，前些日子，有人排出了一场新戏《花猪司令》。听得宁乡的花猪很兴奋，月亮爬上了床头，还站在窗前不睡觉，急得喂猪的司令两头蹿，猪不睡觉不长膘，何得了咯！

幸亏，宁乡花猪不傻，好像懂得了主人心思，伸着个脑壳，憨憨萌萌，晃着青一块、白一块的身子，走到了镜头下，长沙人被逗乐了，花猪身价接连来了几个“涨停板”。

过去，农闲时，几个喜欢唱戏的乡下人聚到一块，组建一个戏班子，到处去卖演，民间称之为草台班子。现在，这样的戏班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花鼓调顺口溜”。几个人玩组合，圈粉、带货，打造新媒体矩阵，玩出了新业态。

谭奇武，就是花鼓戏顺口溜的原创者，算得上花鼓戏界的奇人，这伙计天生这块料，无师自通，口味越唱越好。按他自己的话讲：“老戏新编，好听赚钱”。

看来，只要脑瓜子灵活，啥都可以当风口。当然，唱花鼓戏，又不能过于铜臭味。唱出新风尚，唱得老百姓笑哈哈，只有这样，乡下的禾场上，锣鼓敲响了，才会有人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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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