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祎在给学生上课。通讯员 摄

【人物】

谭祎，女，汉族，1992年1月出生，中共党员，现为株洲市天元区长岭中心小学副校长。13年来，她一直扎根乡村教育，曾入选2024年湖南省“乡村优秀青年教师培养奖励计划”，获“天元区优秀教育工作者”等多项荣誉，主持多项省市级项目和课题，指导学生参赛多次获市级奖项。

【日志】

2月12日，元宵节这天迎来了久违的晴天。晨光攀上劳动教室的窗棂，木屑在光束中轻盈起舞。墙角堆着半成品的竹节人、七巧板木块，还有几筐晒干的油菜花籽——这是长岭中心小学的春天，是泥土与童心跳动的季节。

12年前初到茶陵县火田中心小学任教时，我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带着孩子用刨刀雕刻时光。

记得2015年自费购置“漂流书包”那夜，我攥着皱巴巴的工资条在办公室呆坐到深夜。窗外的蝉鸣声里，仿佛能听见母亲在电话那头叹息：“你一个姑娘家，总贴钱给学生算怎么回事？”可当小芳攥着人生第一本课外书《草房子》冲我笑时，我明白有些种子必须埋进裂缝。后来在长岭，我看着50多个特殊家庭的孩子，像看一畦被风雨打蔫的秧苗——他们需要的不仅是知识，更需要触摸生命热度的机会。

2年前整理废弃课桌、改建劳动教室那天，老保安嘟囔：“破木头能教出啥名堂？”我们却像拾荒者，将食堂褪漆的旧桌铺上蓝印花布，把裂了缝的柜子改造成工具架。当第一把刨刀落在木料上，碎屑纷飞如雪，有个男孩突然喊：“老师！木头有香味！”那一刻，我知道种子开始发芽。

去年深秋，小杰蹲在劳动教室角落哭。他的父亲在工地摔断了腿，母亲连夜赶去外省，留给他一袋冷馒头。我递给他一块刺绣绷架：“试试把委屈绣进布里。”他绣了三天，歪歪扭扭的针脚最终拼出一只断线风筝，背面却用红丝线绣着“我要飞”。

非遗课堂是我们缝补童年的针。皮影戏课上，爱打架的小涛成了“导演”，指挥同学用刮画纸制作《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刺绣课上，沉默的留守儿童绣出油菜花田，针脚间藏着“妈妈我想你了”的小字。最动人的是“小岭当家”集市——那个觉得自己“笨手笨脚”的孩子，捧着自己腌制的木瓜丝怯生生叫卖，收入全捐给了公益组织。他说：“奶奶说我的手只会闯祸，原来也能挣钱帮人。”

微信朋友圈里有人感叹：“农村娃做木工可惜了。”我给他看五年级搭的“梦想小屋”：梁柱用数学课教的勾股定理校准，窗棂花纹拓着语文课《赵州桥》的栏板图案，墙根还刻着科学组测量的承重数据。教育哪有云端与泥土之分？万物皆可生根。

去年学校的“醒春·寻美周”，六年级学生用油菜籽榨油，数学老师趁机教比例调配；三年级学生拓染花叶，美术老师讲解冷暖色调；连总是捣蛋的小俊都举着风车满操场跑：“我做的！能转二十八圈！”最让我眼眶发热的，是五年级班孩子捧来的油菜花蛋饼——他们花了1小时才把花瓣掰匀，油星溅在校服上像金色的勋章。

这些年我们像老会计般精打细算：维修费里抠出购书款，宣传板延到下学期再做，教师自掏腰包买绣线。但看着口风琴队在市级赛场吹响《欢乐的那达慕》，看着木工组给敬老院送去自制的七巧板，看着曾经暴躁的少年在菜圃记录辣椒生长曲线，我确信所有的付出都值得。

昨夜批改“劳动日记”，读到一段稚嫩的文字：“谭老师的手有很多茧，和我奶奶一样。但她的茧是木头的味道，奶奶的是太阳的味道。”突然想起那个艳阳天，学生彭俊涛一遍遍在跑道训练的身影——前年他打破市级田径赛纪录，给我发来报喜短信：“我们长岭小学的操场有碎石，但能跑出金子！”

13年乡村教育，我见过太多“来不及”：来不及等家长接走的留守儿童，来不及修补的漏雨校舍，来不及追回的流失学生。但更多时候，我们在见证“来得及”——来得及用一节木工课唤醒匠人之心，来得及用一场集市重写人生剧本，来得及让被定义为“顽石”的生命，自己找到破土的方向。

学校自编的《小岭四季》课程手册扉页印着：“教育不是修剪枝丫，而是让每棵树找到自己的天空。”当夕阳将孩子们种菜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我总想起那个曾把教室玻璃打碎的男孩——如今他在学皮影雕刻，寄来的明信片是一张自制的孙悟空皮影，背面写着：“当年您教我们用刮画纸做戏偶，现在我能刻数十张不重样的脸谱。”

山风掠过劳动基地的菜畦，蒲公英的降落伞正在启程。而我和孩子们的故事，正在长岭的泥土里生长。

（湖南日报全媒体记者 刘家璇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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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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