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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好农村路”我看见丨王明亚、钟懿、李文丽、张丝语:四好农村路散文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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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30 11:36:36

一条路的隐喻

文/王明亚

到路那头去——路,不仅是脚的去处,更是追梦的远方。

多年前的乡村大地,泥泞弯曲的小路像一根根结实的绳索,捆缚着人们短浅的见识和贫瘠的思想。为了见天地,看世界,改变生命的局限性,我也随打工浪潮毅然地告别村庄的路,开始未知的人生征途。走过无数长长短短、弯弯曲曲,以及或平坦或坑洼的道路之后,我的脚最终落在与我家乡桃源比邻的武陵源。

武陵源这座镶嵌在偏远群山之中的旅游城镇,我最初落脚的时候,武陵大道其实也简陋、坑洼、狭窄,但这条路正承载着无数慕名奇山异水而来的游客。这很像我当时的人生路,浅陋、卑怯、局限,又充满无限的可能。当时从桃源坐汽车进入武陵源,要沿着傍山而行或穿山而过的简易柏油路省道行驶两三个小时,篮盘大的天空在山顶唰唰掠过,路边低矮的木房子斜斜地倚在山脚,山民们背着背篓钻进深茂的玉米地里忙碌,有的躬身在花生地里播种,锄草。每有车子路过,或载满游客的大巴车呼啸而过,他们便起身瞭望——就像瞭望山外未知的世界。而倚在阴暗木门边的孩子,清澈的目光注视着一车一车山外进来的人,满眼的好奇与向往。他们大概在想,门前这条弯弯的路究竟通向哪里?山外到底是怎样的世界?他们何时能走出去?多少年,我忘不了那样的目光。

一条路,进进出出承载着不同的世界和众生相。虽然我走进的是崇山峻岭里的山城,但见识的是我家乡以外的新世界,在这里,我生命的道路越来越宽广平坦,就像这些年不断重建延展的武陵大道。

如今的武陵大道,二十多年来,在一次次勘凿、深挖、搅拌、拓宽、抻直、拉长、捋平、夯实等建与重建,修与养护的动作之后,变得更为宽敞、明亮、通透,并四通八达地抵达山外,抵达全世界。路两旁扶摇直上的玉兰树见证着这个城市在历史洪流中的发展与变迁,树下一盆盆的三角梅开得红红紫紫,路上的旅游大巴穿梭不息,它们带来了外界的文明与繁华,也把怀抱青山绿水的武陵源输往世界各地。夜幕时分,璀璨的路灯如一条条银河照着整个城市,照着城市人们追梦的脚迹,一直延向山谷,接轨到世界尽头。这还不是一条路的最后形态。

时代飞速发展的过程中,“四好农村路”政策如春风吹拂,干净宽阔的公路逐渐村村通,曾经曲折坑洼的乡村小路被水泥填实、拓宽、拉直,从家门口直通村外,接省道,国道,接高速公路,村民们命运的航向因此得以校正,人与人、村庄与世界的距离也不断缩短。新建的乡村公路载着我不断往返于村庄与城市。锃亮的水泥路像一条条有力的长腿从不同的村庄迈出,拐进另一个村庄,坚定地走向城市,形成一张紧密相连的公路网。作为母体的武陵大道犹如有力的臂膀,把一条条干净悠长的支线伸向各个山村,改变着山村的格局。

这些年,我去过武陵源不少山村,起初它们就像我刚进武陵源时路过的村庄,偏远、贫穷、闭塞、古旧,山民们向往山外的世界,却山路迢迢走不出靠山吃山的艰苦命运,山里的孩子出外求学也被一座又一座大山阻挡。村村通公路从城市通到山里后,山民们也可以坐汽车或骑摩托车出行去山外务工挣钱,也开始就地发展农业,养殖业,从自家门口就能将物品运往外界,山外的新鲜物品也源源不断地运进来,山村焕发出新农村的生机与活力,孩子们也不断走向山外求学、工作,构建并拓宽他们更广阔长远的人生道路。一年一年,木房变砖房,旧屋换新颜,有的村庄建起了一间间独具风格的民宿。迎来送往的路,是山村和城市和世界的连接线。

武陵源协合乡有一条网红路——插园公路,也叫彩虹公路,或最美骑行路。出武陵大道过百丈峡主公路不远,右转上坡到插旗峪,再往上慢慢行驶,便进入一条鲜花盛开有着乐符护栏的美丽公路。网红打卡、骑行奔赴、马拉松赛道等,赋予了这条路更多的意义。从插旗峪村到龙尾巴村,沿路民宿较多,缦心、水湧金江、梓山漫居等,游人们在这里与天相接,与云相拥,与山相融,与鸟对语,沐浴山林之风,洗涤心灵之尘,享受山里难得的闲适与安静。秋光潋滟,我有幸去过插旗峪路边半山腰上的心悟山庄,庄主是一位文艺之人,读书,琴棋,书法,得这一方山水,常用来悟心悟道。他说,他的菜是当地阿姨种的,游客会去农家摘杮子,去对面的茶园采茶叶,农田里体验耕种,很多山民也不用出外打工了,民宿也帮解决了不少就业问题。

我临山而立,对面是峭立峻拔的百丈峡,连绵相接的有宝峰山,板栗山和观音山,细雨霏霏,云雾弥漫,半山半仙。俯瞰山脚下的盘山公路,如一条游龙潜伏于群山之间,或像一根传输带络绎不绝地传送着车辆,传送出武陵源遗世独立的风景,传送着我与这条路一世的渊源。

四好农村路,是时间的见证者,是时代的缩影,是山村与世界的桥梁,是历史滚滚向前的车轮,是国家乡村振兴的精神面貌,是一个人奔赴梦想的诗和远方。我又看见了我从家乡那条路上出发时的样子,泥泞,弯道,坑洼,山石,一路跋涉着,就像我走过的武陵大道,就像始于插旗峪的最美公路,拓宽,拉直,夯实,加速,延伸,一直到无尽的远方。我与路,隐喻着一脉相通的生命内涵。


白云深处有好路

文/钟懿

我的家乡麦地坪,是“铁栏关狮象,狮象把水扣,山不愿走,水不愿流”的五龙捧圣之地,是仗鼓舞、游神、地虎凳等国家级、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发源地和传承地。不少前往家乡考察、采访的民俗文化学者、专家都曾为之落后的交通奔走呼号过。

麦地坪东有四望山,西有九九尖,北有雪驻山,南有龚家界。受地理环境的制约,一点儿狭小的河谷平地被四周高山囚禁着,祖祖辈辈在这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四十年前,家乡仅有一条机耕道通向山外。什么时候过上“出门就坐车”的日子,是几代人的梦想。

随着张桑高速的通车,黔张常铁路的营运,全县的交通状况日新月异。“大河涨水小河满”,后来,我家乡的交通条件也逐渐改观。通达工程、通畅工程,无死角,全覆盖。现在家家户户过上了“出有车,食有鱼”的小康生活。

新世纪的阳光似乎带着特殊的使命,吹响了改变家乡交通现状的“集结号”。2002年,家乡的那条通向山外的机耕道,升级改造,建起了张家界市第一条通乡示范路。从此家乡人外出赶集、进城务工、走亲访友,无论坐车,还是步行,比爽歪歪还爽。

自打修好了那条通往山外的公路,家乡的经济建设迈上了快车道,集市兴起了,商贸繁荣了,铁矿开采了,“九天山野菜基地”挂牌了,家乡的经济建设实现了跨越式发展。这时人们真正明白了“大路大富,小路小富”的道理。家乡的人均可支配收入三年内翻了两番。从此人们把这条路亲切地叫做“小康路”。

家乡的青峰溪村与走马坪白族乡向家坪村山水相连,但公路不通。两地村民曾为边界发生过争吵,甚至动过干戈,要想修路,谈何容易。

后来,在多方努力下,理清了关系,解决了矛盾,修好了两地之间的断头路。几年后,又进行升级改造,路面硬化,一条高标准的农村公路建成了,家乡人民终于多了一条出境通道。现在两地村民贸易频繁,友好往来,亲如一家。人们把这条路命名为“团结路”。

其实,这条路还是人们津津乐道的“红色驿道”。中共桑植县委党史记载:“八一南昌起义”南下失败后,贺龙受党中央的指示回桑植重新组织革命武装。桑植县的“剿清”总指挥陈策勋得知消息,派人于空壳树乡土地垭设伏堵截。家住走马坪的钟慎吾则中途截留贺龙,然后取道向家坪,经过青峰溪,夜宿麦地坪,回到洪家关。后来,红二方面军从刘家坪出发长征也是取道这里。沿途不少白族儿女参加红军,随队长征,埋骨他乡。

令人欣喜的是家乡自然条件最差、海拔1000多米的黄山峪,早些年在县扶贫办、县烟草局的帮助下,作为产业路,把公路修到了白云深处。这条“神奇的天路”,改善了当地的交通状况。“从此山不再高路不再漫长”。过去那一大片土质肥沃、无人经管的荒地突然身价倍增,山下的人纷纷上山租地栽烟。一栋栋烤房建在地边,烟窗林立,烟雾袅绕,空气里也充满了烟味。常年在外打工的年轻人,纷纷回家租地种烟。两年下来还清了贷款,建了新房,娶了媳妇,“幸福的歌声传遍四方”。

其实最值得骄傲的是通往芦阳村的那条公路。那是60年代末70年代初开挖的机耕道,直达本村的最高处——海拔上千米的祝家界。芦阳人改天换地的劲头、与天斗的气概、与地斗的秉性,创造了远近皆知的艰苦创业的“芦阳精神”。他们肩挑背扛,在乱岩壳里造成了平展展的梯地,一层层螺旋而上,形成了蔚为壮观的“烟斗堡梯地”。是当年全省农业学大寨的先进典型。

什么时候把那条机耕道改造一下,摆在当时乡党委乡政府的议事日程之上。迎接“精准扶贫”的东风,芦阳人终于迎来了驻村帮扶的市纪委、市公路局,在后盾单位的帮扶下,通往山下的机耕道开始了脱胎换骨的嬗变,路面加宽硬化,安装防护栏,弯道处竖立反光镜。昔日的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一条九曲十八弯的农村公路像一条仰视苍天的巨龙直达山顶。成为集烟叶产业路、旅游观光路等多功能为一体的“旅游路”。路修好了,吸引了不少帐篷客在此露营:他们抚摸青石板砌成的高墙,观瞻蜿蜒而去盘旋上升的梯地,当年那“战天斗地”的豪情扑面而来。大气壮观的“烟斗堡梯地”的旅游价值不断显现。在此肩负乡村振兴重任的市财政局大力谋划,旅游基础设施逐步完善,吸引了不少游客来此观光。日前,听闻“芦阳农家乐”营业在即,“老百姓口袋里有票子,游客来了有乐子”的美好愿景即将成为现实。

麦地坪有了完善的交通网络,去年桑植县实行“城乡客运一体化”,村村通了班车,人们的出行更加便捷。

昔日交通闭塞、世外桃源般的麦地坪,如今四通八达。一条条如锦绣,似缎带,呈放射状飘扬在家乡白云深处的“四好路”,见证了村民不断攀升的幸福指数,见证了民族团结的辉煌华章,更见证了共和国战胜贫穷走向小康的历史壮举。如果贺老总能回到他曾经战斗过的地方,看到那一条条蜿蜒在山岭沟谷涧的农村“四好公路”,该发出何等的感叹?!


长潭河,路长长

文/李文丽

车在路上奔驰,从车窗口飘来草木芬芳的气息,轻悠悠地从鼻息间擦过,心境也就悠悠然了。正是秋色渐浓的时节,漫山荻花如浮动的烟雾,沿途盛放,绵延数里。路的另一边临水,溇水河澄澈青绿如一锦碧缎,伴着公路向前,向前。

这是一个平常的周末,我开车行驶在从县城回家的必经之路,像很多个平常的日子一样,回家。出县城,一路向西北,公路逆着河流而行,上长潭河大坝以后,路是修在山腰上的,于悬崖绝壁处开出来,山崖高高直冲云天,河水深深不见底。河流随着山势蜿蜒,公路顺着河流的指引前行。

对于这条路,我再熟悉不过。中学毕业时,我第一次出小镇,就是坐上班车,沿着这条路到县城参加中考。那时的路面都是小石子,一路颠簸摇晃,灰尘弥漫,但终究是让我走到了山外的世界。听爷爷说,他早年出山靠的是水路,一只木船把山里的物资运出去,沿途过峡谷,过急滩,艰难重重。回程时,爷爷背拉着纤绳逆水行船,一步一步走在山崖下的纤夫道,其中艰苦可想而知。

到我需要出山的时候,路已经修成。很多年以来,我沿着这条路走出大山,去到更广阔的世界,去求学去工作;又沿着这条路回到山中,回到祖辈父辈生活的小镇。这些年来,小镇在变,出山的路在变,我的生活也一直在改变。长潭河大坝的建成,抬高了水位,溇水河从野性泼辣变得恬静深沉,路面抬高了不少,不再是坑坑洼洼的石子路,建成的水泥路平整宽阔,丝带一般穿行在山谷中。路联结的城镇村庄,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沿途房舍规整舒适,集市热热闹闹,山原田野郁郁葱葱,走出山的人越来越多,回去山里也是交通便利,山里山外的世界,界限不再那么明显。

“要想富,先修路”,路的畅通,改变了我们的物质生活,更丰富了我们的精神生活。当我们可以自由来去,享受世界的辽阔无垠,心中的世界就不再局限于眼前的世界,远方的世界也可以近在眼前。每天,无数的人从长潭河这一段路经过,数个乡镇的往返来回都在这条路上。很多人都说这一段路上风景如画,河流、山崖、公路,完美地互相依衬,谱写着一曲时代的欢歌。

“风景这边独好”的背后,是当初开山修路的艰辛,当年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用钢钎撬,用雷管炸,用双脚蹬,仅靠血肉之躯建成了这条路。父亲说他少年时在县城求学,只能翻山越岭靠走路,到县城得花一整天的时间。路修通以后,从小镇到县城一个半小时。幸好,修了路;幸好,路越建越好。

一片荒芜的世界,因为有了公路才生动丰盈起来。每次开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看到青灰色的路面不断延伸向前,就觉得它指引着我驶向幸福。沿途草木苍苍,河水青碧倒映着山的影子,风过时水面泛起波纹阵阵,一年四季里,任何时候都令人心旷神怡。灰白色的石崖,高高耸立,刀砍斧削般冷硬坚挺,多少段故事从山崖下走过,沿着公路去到了远方。

那天在网上刷到一段视频,空中俯瞰长潭河这一段公路,山原茫茫峡谷深深,一河碧水幽蓝潋滟,一条公路穿越山水,公路与河流一起向着山外延伸,去向得更为辽远的世界,路上行驶的车辆,向前,向前……


路的变迁

文/张丝语

上河溪,这个坐落在桑植县西南部的小乡村,此时已在群山的怀抱里静如处子,天边的晚霞把群山、村庄涂上一层金辉。一条盘山公路不紧不慢延展而来,悄悄把村庄的心跳激活,路两旁一丘丘平整的泥巴地里种满了庄稼,秋天的村庄,油菜、冬小麦长得齐楚楚的。空气冷冽潮湿,弥漫着一股清淡芬芳的香味。哈一口白气,看它们又一团团散开到丰收的空气里,让人感到幸福满足。我站在家门口,望着一条宽敞的大路伸向远方。有人说,这路叫四好农村路。

说实话,四好农村路对我这个00后出生的姑娘没有什么概念,我只知道,上河溪这个村庄,留下了一群老人,他们一辈子生活在这里,盼五谷丰登,思风调雨顺,守望乡村的乡愁,点点滴滴的日子汇成万家烟火的记忆。我的奶奶也是其中之一。思绪化为泪水,一张张布满皱纹的脸,燃烧忧伤,突然一声叫喊划破酸痛,原来是奶奶在家门口叫我去烤火了。走进奶奶家,石灰坑里的火苗不断往上蹿,从烧水的炉锅下溢出来,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我赶快搬来两把矮脚板凳,扶奶奶坐下。我们一起伸出被冻得通红的手,用力地把手掌张开,手掌的纹路感受火苗的温度,生命的路程在亲情中开枝散叶。

我看着奶奶被火光照耀着的、暖暖的脸,感到惬意和安详。奶奶的目光却停留在高处的一个破旧斑驳的木箱子上,那是爸爸上学时的书包,奶奶一直放在那里。

“奶奶,你又想到爸爸以前的事情啦?”

“唉……以前家里穷啊,你爸爸的同学都用上了皮包,他要背着木箱走几十里盘山路,苦啊。这箱子还是你二姑父当木匠的时候给你爸打的。”奶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天天吃不饱啊,你都不知道你爸爸小时候有多瘦……”说罢,奶奶竟然捻起衣角,擦起了眼泪。

“妹儿丫头,你们现在条件好了,出门读书,公路通到家门口,出门就坐车,享福啊,你以后一定要多心疼心疼你爸爸啊,他小时候受了好多苦。”奶奶望着我说。奶奶的目光里,我看到一条岁月的隧道,弯弯曲曲,一眼望不尽头。

“奶奶,你放心吧,他现在在城里当干部,忙得屁股着了火,幸福得很呢。”

奶奶听了,嘻嘻一笑,没有牙齿的肉芽映入眼帘:“傻妹儿丫头,你自己的爸爸不晓得心疼。没有他的忙碌,哪有你的大学学费,哪有你爸爸开车送你上大学的通天大道。”

我无语。在奶奶的唠叨里,我听到爸爸读书的艰辛。那时候读过书的人提到黄土地大多想的是离开。他们日复一日学习知识,最大的心愿是跳出村庄。家乡的泥巴路太长太长,到了城市,走在坚硬阔大的水泥路。你爸爸自从遇到了好路,就把魂丢了。他含着泪告诉我,他要好好读书,到城里上班,广交朋友,让家乡也通水泥路。你爸爸的志向远大着呢。没想到你爸爸的心愿达成了。现在的水泥路通到了村里,而村里的人也丢了魂。

石塘里的火光映红了奶奶的脸。在奶奶的记忆里,村庄的亲人总是栽在地里的。他们有的终日劳作,两条腿深深插进水田,而铁锹就像是从他们身体里长出的另一只手臂。他们只有在地里才踏实和舒展,可离开那块地就变得畏畏缩缩,连走路都不会划动手臂,僵硬地夹紧胳肢窝,好像一颗连接四肢的螺丝被谁拧紧了。那是他们对土地的爱和依赖。可是后来,水泥路一修好,村庄的人们却飞一般地远离那灰尘仆仆、泥泞斑驳的土地。

“他们都往外跑,把我们这群老人、孩子扔到村里,他们是中了邪了,有吃有喝的,跑什么跑。”

奶奶用粗糙的、充满力量感的手掌摩挲着我的右脸,笑着慢慢地说:“其实,所有人都是跟土地紧紧连接在一起的,路是贴在地上的补丁。”她看着那向上吞吐的火焰,那点点火星在她瞳孔中炸开,在眼底晕开丝丝光亮。后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才明白奶奶的意思。

奶奶,一个勤劳而传统的农民,内心世界竟然如此丰富而孤独。她痴迷于土地,痴迷于从土地中生长出来的路。这路是被填平的田埂,先是被人一次次踏成小径,接着被人用心铺成窄窄的石板路。继而是宽宽的泥土路,最后是硬硬的水泥路,奶奶看到家乡人对路的情感投入和对远方的探索,流露着他们关于连接与通达的渴望与困顿,传递他们对自我身份的追寻与尝试。而当初那群早早离开土地的人走过泥土路,再也不想回来了。他们走在为自己所铺就的路上,影子亲密地连接着大地,拖在地上,很长很长。他们,一个个在城市购了房子,村庄变成他们的精神寄语,清明、春节是他们顺着公路寻找乡愁的时间,一年数回,不死不休。

一条条平整的四好农村路通达各个村落,人们又向乡村复归。他们来感受自然亲切的呼唤,来追忆曾经拥有的童年。上河溪还是像以前一样平静与祥和,新修的路让这片村庄更加便捷,出去的人开着车,更愿意多回家看看了,路成为家乡和城市至关重要的连接点,让人能追求梦想,让人能常返家乡。

路的一方连着乡村,另一方连着城市。路的变迁折射着祖国强大的变迁。路连接的村庄,永远有我奶奶守望乡村的影子,有我奶奶守望文明的岁月弥香。

作者:王明亚,钟懿,李文丽,张丝语

责编:向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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