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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味故事⑤武瑛:苹果的味道
新湖南 • 综合
2024-05-21 16:21:35

  早晨雾大,像奶一样裹着远处的山,翻滚,游弋。

  太阳的光从山背后漫过来。路边的草、树叶上,霜亮晶晶的,又涂上一抹金色。

  公路边,一眼望不穿的苹果树从眼前飞逝。树叶中,浮现出一颗一颗红彤彤的苹果。

  车停在路边。

  跳下地埂,埂子上的草很密,踩上去软绵绵的,草上的露水和上土,成了泥,粘在鞋上。

  走近一棵苹果树,低矮,树冠圆形,很大。树枝上挂着一嘟噜一嘟噜的苹果,很红。手放在苹果上,旋转果蒂摘下来。

  苹果上有层霜,手一摸,化成的露水,冰凉抵达心里,浑身打个激灵。

  咬一口,咔嚓一声,果汁四溅,留在颊齿间,冰凉、爽甜。乳黄色的果肉中,有透亮的糖心,吃在嘴里,脆甜,粘在唇上,用舌头一舔,甜丝丝。

  真正熟透的苹果,都要经历一场霜杀。

  曾经吃过多少颗苹果?忘了,但有些苹果,忘不了。

  儿时,我父亲从城里回来,提着一个黑皮包。一进门,我们围上去,一把夺过包,手伸进去摸,包里总有饼干、糖果之类。

  那次,我摸出一颗黄香蕉苹果,不大,却黄得耀眼。父亲抓在手里,递给院子里的祖母,说:“只有一颗苹果。”

  祖母的手青筋暴露,像树杈一样。她接过苹果,从大襟衣兜里掏出小刀子,坐在院子里的板凳上。我们像一群鸡仔围过去。

  祖母用小刀刮掉一块皮,用刀子不停地将果肉刮成末,喂进我嘴里,面沙沙的香。还没来得及品,就咽了。然后又像待哺的鸟,嘴角流着涎水,眼巴巴地看祖母。

  祖母没牙,腮和嘴深陷,脸上的皱纹向凹处延伸,皱巴巴的,像蔫了的洋芋。牙床光溜溜的,食物吞进嘴里,牙床和舌头搅动几下,囫囵吞枣似的咽了。她随身备一把小刀,把硬食物刮成末吃。

  那颗黄香蕉苹果,祖母一刀一刀地刮,然后把末喂进自己和我们的嘴里。苹果在祖母手里,变成像碗似的壳。

  祖父在院子里种了一棵苹果树,渐渐长大。

  春天,苹果树开满粉红花,蜂蝶飞舞其间,满院嗡嗡声。风一吹,花瓣乱飞,在院旮旯里铺了厚厚一层。

  花落后,结出指头蛋大的苹果。我们嘴馋,每天伸长脖子看,忍不住摘一颗放进嘴里嚼,像木头渣一样,吐了。

  麦黄后,苹果长大,我们站在凳子上摘,又用木棍敲,掉在地上。等到成熟季节时,我家树上苹果已经所剩无几。在树叶里偶然发现一颗,一阵欣喜若狂,拿根长竿敲,掉到地上,捡起来,在衣服上蹭掉土吃。

  苹果叶繁,祖母摘下来,放在窗台上晒干。暑夏,洗几片苹果叶,放进黑瓷盆,倒进滚烫的水。

  水凉了,褐色的,叫“苹果公水”,凉爽、甘洌。渴了,舀一白瓷碗,咕咚咕咚地喝完,用手抹掉嘴角的水,暑热顿消。

  割完麦,在蓝边的白瓷碗里掰几疙瘩米黄馍,倒进“苹果公水”,米黄馍酸甜,“苹果公水”凉爽,风卷残云般吃完,感慨:“舒坦!”

  一场霜后,苹果叶掉光,树顶的一颗苹果,霜杀得火红,竹竿够不着。

  双手握住树身一阵猛摇,用脚狠命蹬过去,树身猛晃,苹果还是没掉下来。

  等苹果掉下来时,捡起一看,暗红色,皱巴巴的,鸟雀还啄掉了半个。

  苹果树结果少,祖父说苹果性热,不宜种在院里,就砍了。

  门台下,有一户人家的后院种满果树,苹果熟时,我爱去他家。主人摘几颗苹果,我用衣襟撩回家。啃掉一颗颗苹果皮,皮老,吐掉,苹果上留下斑驳的牙痕。

  哥哥拿起,欲吃不能,不吃不忍。母亲边用刀削牙痕,边用拇指戳我的额头骂:“心眼多。”我坐在门槛上吃苹果,没吃几口,酸得倒牙,就给哥哥。哥哥耍脾气,扭头走了。

  工作后,靳寺村有果园,种红香蕉、黄香蕉苹果。中秋,约人去果园摘苹果。果园很大,树身高,枝叶密。

  走进果园,阴冷之气袭来,太阳从树缝隙投下斑驳的光影。红香蕉果皮暗红,皮厚,果肉淡黄,酸甜,清香。黄香蕉颜色淡黄,皮薄,果肉乳黄,虚软,味淡。

  偏爱红香蕉的人多。老板叮咛:“混合摘,混合摘。”摘果的人用红香蕉垫纸箱底,黄香蕉覆盖其上。

  苹果放屋里,一进门,果香味扑鼻。没多久,红香蕉变绵,咬一口,面沙沙的,味淡。黄香蕉皮更薄,果肉酸甜,味道更绵长。

  几年后,治平川果园种上了秦冠苹果,中秋去摘。园主要求:“只许吃,不准拿。”站在树下,仰头盯上最大的一颗苹果,爬上树,站在树杈间,拽下树枝,摘碗口大的苹果,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衬衫束进裤腰,苹果灌进衬衫。

  秦冠苹果皮有红黄相间的竖痕与粉红斑点,皮厚,咬一口,肉质粗,甜味绵长,果汁少,更合口。

  吃一颗苹果,胃撑饱了。临回,脱下衣服裹几颗苹果,瞒天过海拿回家。

  叔父种嘎啦苹果。麦黄后,去果园吃苹果。嘎啦苹果纵向扁圆,果皮鲜红而薄,果肉黄白,酸甜中更偏酸,多吃几口,不酸了,甜味浓了。放数日,酸味淡,甜味绵长,面沙沙的,年轻人感觉没嚼劲,不喜。年长者牙口不好,吃着正好。

  不知何时,种红富士苹果的人越来越多。为增加色相,套了果袋,果皮超薄,粉红鲜亮,果肉硬度大,乳黄,有晶亮的糖心。牙咬费劲,果汁多,甜度大。

  吃了红富士苹果,再不想吃其他苹果。

  每吃苹果,削了皮,果肉切成块,放在盘中,用竹签插一块,放进嘴里,果肉鲜嫩,吃相优雅,慢慢品尝。

  苹果多了,看见苹果不馋了,放久就蔫了,皮皱皱巴巴的。削了皮,切块,和了水煮。果肉熟了,变得绵软,汤汁酸甜,放几粒枸杞,漂在水面,红黄鲜亮,用勺子舀着吃,味浓爽口,像儿时吃的苹果罐头,糖水里漂几瓣苹果,装进玻璃瓶蒸熟,储存着慢慢吃。

  也可将苹果擦成细丝,和了面成糊,锅里倒少许油,油热无沫时,用勺舀糊进锅,不久,贴锅的一面焦黄,用铲翻过,烙出焦底时出锅,咬一口,绵软酸甜,口感极美。

  冬天,炉火彤红,在炉盖上放一颗苹果,少顷,果汁溢出,流在炉盖上,糖汁拔成丝,飘起苹果的香甜,似酒味。剥皮,喷出一股热甜味,能醉人。吃进嘴里,热腾腾,绵软可口,甜软萦绕唇齿,令人垂涎。

  为储存苹果,用砖箍了果窖。苹果熟了,装进箱里,存进窖。果窖装冷气,气温临界点,无论储存多久,苹果鲜嫩如初。尤其盛夏,从果窖里拿一颗苹果,在太阳下渗出豆大的露水,咬进嘴里,冰凉,脆爽,果汁四溅,酸甜可口,百吃不厌。

  县里修了果汁厂,把长得不周正、大小不等、摔伤的苹果捡起来,装进尼龙袋,用卡车拉到果汁厂。在果汁生产线上,苹果滚动,水哗啦啦清洗干净,在活塞里挤出果汁。橙黄色的汁,装进透明的玻璃瓶,颜色鲜亮。端起一小瓶,呷进嘴里,爽甜味让人连饮三杯,没喝够。

  春天,山川开满苹果花,从远处望去,一片苹果花海。诗人徜徉在花海里吟诗:“山川葱茏叠翠,勃勃生机兴焉,犹频婆悬枝缀红弄绿,其色彤彤,其香浓浓,染就陇上秋声。”“怡香百世,滋养万疆。”“寐月花开,玄月果芳,朱玉颗颗,馥郁飘香,清风摇枝,泛起碧波翠浪。”

  春风起,苹果花像雪一样飞,果农把疏的花攒起来,酿造成香水,香气扑鼻。

  浇灌苹果的汗水,比香水更香、更浓。(甘肃省甘味品牌中心供稿,作者:武瑛

  作者简介:武瑛,甘肃静宁人。参与编纂《静宁县志》《静宁史话》等地方文化丛书,《中国共产党静宁历史(1921——1978)》副主编。有散文、小说在《散文选刊》《金城》《六盘山》《崆峒》《甘肃日报》等报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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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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