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涂坚毅

周华平，湖南新化人，一个很奇怪的新化人。

新化人向来崇武。我认识的第一个新化人，学中文的，却孔武有力，喝起酒来从来不承认醉，三杯下肚就讲自己小时候练武的事。

第二个新化人是女的，也学中文，坊间传说爱参加班级篮球赛——各位看官，你们懂的，班级女子篮球赛是很有看头的，乱糟糟的场面就像一大帮小朋友在花园里把各种漂亮的花枝剪下来，抽架玩——这位女新化人被一帮对方球员围抢，情急之下蹲下来一个扫堂腿，放倒三位对手，然后直奔篮下。据说这球被评上当届篮球赛的最佳进球。

但周华平不是，他的特点是斯文。小个子，小眼镜，一天到晚拎个小笔画画，喝起酒来也是小口小口地，很忧伤的样子。

差不多二十年前，周华平住我隔壁，一间房就是一个画案和一张床，所以每次喝酒都要到我房里来。有时候喝到一半，我就拎着酒瓶拉着他要去看他的画。未完工的画是很难看的，起码我是看不懂，总是问：你这只猫怎么画得像鸟？他就骂我，这是猫头鹰，你这个鸟人。没文化！

这让我很受伤，不认识猫头鹰就没文化了？当然！周华平说，这猫头鹰是新化的猫头鹰，小时候夜里常常在我家屋外的树上叫，今天把它画出来挂墙上，以后就不怕了。

那时候周华平是很喜欢画动物的，一开始不是马啊虎啊这些常见的，而是他新化乡下山里常出现的。我问为什么，他说这是情怀，乡土情怀，我这没文化的人是不懂的。

我是不懂的。后来有一次看本地一家周刊报道，提到有个叫周华平的年轻人，常常去裱一些画，内容都是濒危动物，画像他的人一样，透着忧伤。看到这一段，我一下子懂了：用心画画的人，每一张画都是有想法、有责任、有发自内心的需求的。这或许就是他所谓的情怀。

有情怀的人不像我等俗人，一天到晚忙忙碌碌。认识10多年，这人从来没有过豪言壮语，有聚会就来，没聚会也不吵，偶尔通个电话，也就是闲扯两句。唯一知道的，是他虽然换了几个单位，报社或者公司，但一直在画画。所以后来他到画院上班，一点也不令我们惊讶，仿佛这本来就是他应该做的事。我们平常接触的画家，表面上看起来也是很斯文或者很艺术的，但酒一喝，就有点俗了。像他这样，从来一声不吭，偶尔讲个冷笑话，让人感觉他随时要回去画画的，真的不多。

画画的人有很多种。那种酒后提笔，汪洋肆意挥洒的人，这个时代似乎只停留在传说中。像周华平这种，万千情怀、无限悲悯，都安安静静地从笔尖流淌出来的，显得更真实，也更让人心生敬意。

所以，他要让我为他写篇文章的时候，我很乐意，也很荣幸。这样的人，认可一个人就像认可一幅画一样，喜欢上了就会长久。让我写，说明把我当长久的朋友，这很难得。

所以，这样的人，我从来不关心他得了什么荣誉，评了几级画家，又得了什么奖。我只关心他是不是还在画画，画得是不是安静，这就够了。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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