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江古商城犁头嘴。 李钢 摄

核心提示 

“中国共产党人始终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忠实继承者和弘扬者”，中国共产党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进行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的重要思想文化资源。湖湘文化源远流长，挖掘湖湘特色，擦亮文化名片，古为今用、推陈出新，不断让湖湘文化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郑佳明

洪江是湖南近代湘商生存发展的缩影，洪江的商业之道是我们认识近代湖南商业和湘商的一个标本、一个窗口。对洪江古商城的挖掘探索，就是对湖湘文化的一次探寻，其历史意义和现实借鉴意义十分丰富。

城市形态文化十分宝贵

城市是一个复合体，我们认识城市可以从形态文化、经济文化和精神文化三个角度来观察。形态文化包括三个方面：自然环境、城市布局、建筑风格。洪江城市随着工商业的发展而发展。从大的环境来讲，洪江是沟通西南和中南的交通枢纽，城市依山傍水，以沅、巫二水的汇合处犁头嘴为轴心，沿沅水、巫水一侧和老鸦坡麓扩展延伸，一面靠山三面临水，沿江如飘动的十里锦带般美丽，同时也形成了漫步上山的“七冲、八巷、九条街”的内部格局。与中国古典城市有城墙防卫、城市建筑以统治机关为中心不同，洪江没有城墙，城市建筑是以“十大会馆”为代表的商业建筑为主体，房屋的设计多采用商用与民用相结合的形式。这种建筑在中国很少，所以我们说它是“明清资本主义萌芽的活化石”。到民国后期洪江出现了部分西式建筑，见证了历史的变迁。

总而言之，洪江这座古商城既有美丽的山水城市布局，又有大量传统和现代的商业建筑。城市建设理论认为，城市的最高境界是山水城市，是与自然完美融合的城市。湖南的城市大多是山水城市，洪江是湖南山水城市的缩影，具有非常宝贵的形态文化，这是洪江拥有重要历史文化价值的原因，也是它吸引大众、能成为重要旅游目的地的原因。

经济文化特点十分突出

洪江古商城以商贸经济为主，且主要是资源型贸易，数额较大，商品种类繁多，辐射面广，大规模商品经济对传统经济结构产生了重大影响。大规模经济活动产生了庞大的服务需求，金融、运输、保安、仓储、建筑、搬运，以及官署、行会活动形成仅次于贸易的服务经济，而且教育文化产业兴盛。“十大会馆”商贾云集，除了宏伟的会馆之外，戏台、学校、寺院、镖局随处可见。

与沿海开埠城市相比较而言，洪江是内生型城市。地处内陆深处，自然性、自发性是它重要的本土特点，洪江经济因此更具有民族经济的特点，呈现出由自然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的特点。洪江经济的民族性带来了洪江社会的传统特征和民族特征、湖湘文化特征，所以洪商身上具有更多的传统文化和民族精神。贸易交换型经济受政治局势的影响非常大。比如近代湖南经济曾经受到湘军与太平天国战争的影响，湘军的后勤工业、后勤供应极大刺激了湖南的手工业发展，其中造船就需要大量的木材、绳索、铁器、桐油等，这些成为洪江古商城重要的商贸产品类型。再比如抗日战争时期，战争的需要和大后方的建立，促使洪江出现了战时经济的相对繁荣。

精神文化与时俱进

商业比起农业更容易接受市场规则和横向交流。洪江的商业特点使洪江具有更大的开放胸怀，由于它与五湖四海的人做生意，它的人口结构也使洪江具有更大的包容性。洪江古商城到处有国际银行的分理处、全国各地的银行分理处，说明洪江金融业发达，与西方经济对接紧密，洪江古商城是那个时代湖南对外开放的重要窗口。

近代洪江的商业社会在很大程度上冲破了人们对传统义利观的束缚，在追求财富的时候，不再像过去那样“犹抱琵琶半遮面”，洪商力图做到义利兼顾，同时社会对商业和经商人员也给予更多尊崇。据统计，至咸丰年间洪江“寄命于商，全城3.76万人经商者就有1.5万人”，到后来经商的人越来越多。民国以前洪江从未出现过地方行政机构，县衙委托当地的“十大会馆”，管理经营秩序和商人事务，商业的发展很大程度上解除了商人以往无法摆脱的自卑情结，他们一改过去“四民之末”的自卑心理，自豪地宣称商人为四民之首，并公开表示“论人数以商界为至众，论势力以商界为最优”。

洪商的爱国思想和公共意识同样在成长。洪商在逐渐形成“重义轻利”价值观的同时，还形成了与之相适应的竞争、诚信、互助和契约等四种在农耕社会没有的可贵的社会心理意识。洪商的仁爱慈善意识不断增长，在追求利益的同时没有忘记那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们，乐善好施也成为了洪江殷商富贾的传统风气。洪江虽处偏僻山区，但由于商业发达、与外部接触范围更大，洪江人较早较快地接触到了先进思想，外敌侵略激发了洪江人民的民族意识，浓厚的民族意识进而升华为热忱的爱国主义思想。1919年，在“五四”运动的影响下，洪江各界人士成立了国货维持会抵制洋货；抗战时期洪江各界群众尤其是知识分子纷纷成立“小鸟歌舞社”“国难化妆宣传团”“吼声歌咏队”等组织，开展抗日宣传活动并积极配合从军、劳军等活动，捐衣、捐鞋支援前线抗日将士；抗美援朝战争中，洪江各界踊跃捐款争作贡献，1950年10月，洪江工商界响应党和人民政府“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号召，集资捐献“洪江市工商号”战斗机一架，开创了全国捐献战斗机之先河。

洪江古商城给我们留下了宝贵的旅游、文化资源，洪江商人的精神、洪江的商业模式对我们也有很好的启发。湖南是鱼米之乡，农耕文明发展非常充分、非常成熟，也有如洪江古商城这样的工商文明优势。当前，我们正迈上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向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进军，应充分发挥好农耕文明优势、工商文明优势，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新湖南中传承发扬湖湘文化精髓，为高质量发展增光添彩。

(作者系湖南省委宣传部原副部长、湖南省社科联原主席、湖南省政府文史研究馆馆员、湖南省湘商文化研究会会长)

鉴古知今，打造现代化商贸流通体系

黄福华

洪江古商城在形成、发展、兴盛的历史过程中，汇集了五湖四海的优秀商人，融合了不同地域优秀传统文化思想，形成了“诚信为本，善德永存”的洪商文化。了解洪江古商城、研究洪商，不仅能为研究中国传统商法文化提供丰富史料，也可为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打造现代化商贸流通体系提供思考和借鉴。

洪江古商城地理位置优越，它毗邻川(含重庆)、滇、黔、桂等多省，“上通滇、黔，下达沪、汉，毗连粤、桂，接邻蜀、鄂，东北界黔阳，东南近绥宁”，水路交通方便，沅水、巫水汇合于洪江古商城。由于洪江古商城上游之沅水、巫水水流湍急、河道狭窄，载重量在十吨以上的船舶只能通行到洪江为止，无法更进一步向上游前行。因此，在洪江古商城上游的巫水、沅水流域之货物只能由载重量较小的船只运输，而上游地区货物到达洪江后，如果想继续向下游运输，为节省运输成本，通常会改用十吨以上大船运输。反之，由大船从沅水下游运往上游的货物，如果想继续向上游的沅水或巫水运输，必须在洪江卸货后改用小船运输。这样，洪江就成为连接沅水、巫水等河流货物运输的中转站，成为货物集散枢纽地，并逐渐发展成为一个繁华的商业小城镇。

洪江商贸发达的另一个重要因素就是洪江商道文化的形成与发展。“一个包袱一把伞，来到洪江当老板”，优秀的商人汇集于此，独特的资源富集，会馆、商号和巨商宅第随处可见，商业警语、楹联壁画镌刻有致，无不蕴藏着深厚的商道文化。洪商们敢于创新、善于创业，孕育了以“无中生有、艰苦奋斗的创客精神，开放包容、共享发展的处事原则，心忧天下、匹夫有责的家国情怀，诚信为本、吃亏是福的经营理念”为内核的洪商文化，历经千百年积淀而备受推崇。

进入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人们用“火车拖来的城市”形容怀化独特的交通地理位置，怀化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引万商入怀，一大批综合市场和专业市场在怀化如雨后春笋般发展起来，书写了“买全国、卖西南”和商品大流通“中转场”“二传手”的商业繁华，让怀化一举成为我国西南地区重要物资集散地。怀化地处湘、鄂、渝、黔、桂五省(自治区、直辖市)边区中心位置，如今已是国家西部陆海新通道东线“重庆—怀化—柳州—北部湾”上的重要节点城市，也是国家物流枢纽承载城市之一。作为湖南西南部的交通枢纽，怀化具有发展现代物流、建立陆海新通道的优势。随着怀化国际陆港正式对接西部陆海新通道，通过铁海、铁铁、公铁多式联运，怀化紧密连接北部湾港、广州港、中老边境磨憨口岸至东盟各国，成为湖南乃至中部地区走向世界的又一“门户”。

传承洪商文化，汲取洪商文化精髓，促进商贸流通产业高质量发展，是新时代着力建设湖南对接西部陆海新通道战略门户城市、西南地区现代综合物流枢纽城市怀化的重要抓手。建议从以下方面着力：

以新发展理念为指导，传承洪商文化，促进商贸流通产业高质量发展。洪江古商城的重要启示就在于“有商就活，有商就兴，有商就城”。流通是连接消费和生产、聚集资源要素、实现商品价值的重要产业。抢抓数字经济发展新机遇，以大数据、人工智能和移动互联网等新技术赋能商贸流通产业，加快商贸流通迭代升级、创新发展；促进商贸流通产业与第一产业、第二产业的深度融合发展，把商贸流通产业优势转化为带动第二产业、第一产业的市场优势，实现共同发展；进一步优化营商环境，加大引商招商力度，做大市场流通，做实商品市场、服务市场、技术贸易，做活线上线下商贸流通，做通省内、国内、国际经贸合作。

以怀化国际陆港为核心，建设智慧化现代物流体系。建设好怀化国际陆港是怀化对接西部陆海新通道、建设国际物流枢纽城市的重中之重，怀化应以国际陆港建设引领现代物流体系建设，加快形成港产一体、港产协同的发展格局。

提高对内对外开放合作水平。以通道经济方式联通国内西部省份、联通国际重要区域，按照园区经济功能和特色产业定位，推动产业链上下游协同开展精准合作，引进培育新兴产业链和优势产业链。积极引导支持商会、协会等社会组织发挥作用，创新发展模式，着力打造国际化商贸流通产业发展格局。

不断提升商贸流通产业链、供应链韧性和安全水平。围绕商贸流通产业强链补链，锻造长板、补齐短板，提升产业链、供应链整体实力。通过推动采购来源与运输通道多元化、产业链合作网络化对冲风险，增强安全性。

(作者系湖南工商大学教授、湖南省政府参事、湖南省市场学会会长、湖南省现代物流研究基地首席专家)

洪江商道文化基因与“一带一路”传承

刘沛林

商业往往因交通而兴起。怀化洪江古商城之所以曾经被冠以“西南门户的商业重镇”，就是因为沅水所具有的通达西南的交通地位所致。洪江古商城的商道文化精神强调“以义致利，经纬天下”“宁亏银子，不亏良心”“无欺无诈，货通八方”，处处体现着洪江商道文化“重信义、能吃苦、和为贵”的内在基因，在今天的“一带一路”实践中，仍然充满着时代的生机与活力。

因运而兴的洪江古商城

洪江古商城是因为其所处的优越水路交通位置而兴起的，历史上一度成为云南、贵州、湖南、四川(含重庆)、湖北、上海等地区的物资集散地，成为大西南地区的物资吞吐枢纽、金融结算中心以及经济、军事、文化中心。历史上，洪江古商城所依托的水路——沅水，在中国交通史、军事史、经济史、文化史上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

湖南境内流淌着湘江、资水、沅水、澧水四条主干河流，沅水是湖南省境内唯一可以通往西南地区的水上要道。历代中央王朝和政府对西南地区的管理因为地形险要而困难重重，唯有沅水是从湖南境内可以通达西南地区的关键水道。

沅水的上游分别发源于重庆和贵州，西北面的支流酉水发源于重庆境内，由此溯源而上可以抵达成都平原，进而进入四川盆地；西南方向的支流有锦江和清水江，均发源于贵州境内，由此可达云贵高原，进一步经过云南到达缅甸等东南亚地区。可见，沅水在历史上是一条举足轻重的天然水道、交通要道、军事通道、文化传播走廊。

正因为沅水水道的特殊地位，才会形成大湘西地区特有的多姿多彩的文化景观现象，就像生态学上的杂交优势一样，中原地区文化和大湘西地区少数民族文化长期交流融合，产生出很多独具特色的大湘西文化。国民政府首任总理熊希龄、大文学家沈从文、著名画家黄永玉、杰出的革命先驱向警予等，都是大湘西文化滋润的结果。

同样，与此相适应而产生的经济发达、贸易兴旺，造就了洪江古商城的历史辉煌。

通江达海的洪江古商城

洪江古商城作为中国西南地区的水运交通枢纽，其触角四通八达：往西北方向可以经由酉水通往重庆和四川盆地；往西南可以经由清水江通往云贵高原，与“茶马古道”相连，最终到达缅甸等东南亚国家以及西藏地区；往东可以经过洞庭湖入长江，可北抵武汉、东达上海，进而连接世界。这种通江达海的商贸交通网络格局，既给予了洪江古商城独特的发展区位，又奠定了它与“茶马古道”和“一带一路”的天生因缘。

有专家称，洪江古商城在历史上还是成都平原运输物资到西域的“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四川是盆地，云贵是高原，不便直接抵达，为了避开三峡的激流险滩，货物运输选择经过重庆境内的酉水，由船运到达沅陵，再沿着沅水到达洪江，在洪江转运后，船只继续沿着沅水的上游清水江西行，至尽头的黄平，再换成马帮，经云南至缅甸等地，进而运抵西域。

占据云南、贵州、重庆(四川)上水口关隘之地以及沅水与巫水交汇之地的洪江，就成了天成的商贸之地。清康熙二十六年(1687年)，王炯在《滇行日记》中对洪江的描述是“烟火万家，称为巨镇”。据载，清代洪江人口“寄命于商，全城3.76万人，经商者就有1.5万人”，洪江古商城渐入鼎盛时期。

洪江古商城的商道文化基因

洪江古商城在长期的商业经营中形成了一整套经营理念、经营形式和商道精神——

经营理念强调“以义取利，利以义制”“财自道生，利缘义取”“富从勤得，贫系懒招”“对天勿欺，待人以恕”，反复强调以仁义之爱获得利益、以勤劳朴实致富，强调诚信为本、与人为善、和气生财。

经营形式以商帮会馆(商会)为主体，依托地域关系、乡土纽带，形成相互帮衬、相互监督、相互制衡的民间商会治理组织。清末民国时期的洪江，有全国18个省、24个州府、80多个县在此设立会馆。会馆为各自的商行提供资助和保护，形成了较强的公信力和凝聚力，便于来自各地的商户、商行放心地开展经营。较大的会馆有江西会馆、徽州会馆、贵州会馆、福建会馆、黄州会馆、衡州会馆、宝庆会馆、辰沅会馆、湘乡会馆、七属会馆。商帮会馆的经营形式扬长避短，形成了完整的市场体系和产销网络。

洪江古商城强调“诚信为本，善以待人”“勤俭持家，踏实创业”“审时度势，善抓商机”的商道文化精神，处处体现着洪江商道文化“重信义、能吃苦、和为贵”的内在文化基因，这也是中国儒商文化基因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一带一路”建设中传承古商道文化基因

中国企业要想在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的投资贸易中做大做强，必须有一种能够走向国际化的商道文化精神相辅佐、相支撑。洪江古商城“重信义、能吃苦、和为贵”的商道文化基因在历史上的“丝绸之路”贸易中发挥过重要作用。在走向国际化的当代，传承好这一基因，必将助推我们在“一带一路”贸易和经商中勇往直前、再创辉煌。

怀化作为我国重点发展的五个国际陆港城市之一，跟历史上的洪江古商城相比，交通条件更好、运输速度更快、货物运载量更大、交易物资更丰富，只要传承并发扬好洪江优秀商道文化精神，抢抓机遇，实现与国际社会有效接轨、广泛交流和深度合作，就一定能够成为国际化的怀化，成为美丽繁荣的国际陆港。

(作者系长沙学院乡村振兴研究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