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胸怀

（一）

柳庄有柳，故名柳庄。江南的柳庄栽种着西北的柳，这便是柳庄。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诗经·小雅》中的柳是年轮的时光匆匆，是道路的雨雪泥泞，是征战的枕戈待旦，是故乡的明月村庄。

柳庄的柳，在年轮、雨雪、征战与思念中，生长出志气、硬气与霸气。

（二）

柳庄的柳，飘着一股志气，以左家祖上传承的志气书写着一个家族的坚守。

左宗棠并不出生在柳庄，柳庄是一个青年三十而立的见证。湘阴左氏自南宋从江西迁到湖南，世居湘阴左家塅。1812年，嘉庆十七年，左宗棠就出生在这里。祖上七代都是秀才，坚守着德勤为本，耕读传家。左宗棠从小家境“寒素”，后来他回忆说，“研田终岁营儿哺，糠屑经时当夕飧。”

左宗棠兄弟三人，他排行老三。在他四岁那年，举家迁到长沙。他父亲观澜先生，曾就读岳麓书院，在长沙贡院旁左氏祠堂开馆授徒，教书非常严格，讲经传义，必有出处，“教人为文必依传注诠经旨，不尚藻绘”。左宗棠从小聪颖过人，记忆力极佳，4岁启蒙，5岁便读《论语》《孟子》，8岁试贴作文，15岁参加长沙府试，便取得第二名。

15岁这年，他母亲去世，左宗棠回到湘阴守孝。也许是脱离了四书五经的约束，这期间，他深受经世思潮的影响，广泛涉猎经世之学，如魏源编辑的开启近代经世思潮的《皇朝经世文编》、顾炎武的《天下郡国利病书》、顾祖禹的兵家必读之书《读史方舆纪要》，以及齐召南的《水道提纲》等，在书上勾画批点，“丹黄殆遍 ”。山河地理、人文掌故、布阵排兵、庙堂争斗、江湖忧乐，研究颇深，了如指掌。别人笑他读闲书不务正业，他笑别人读死书不懂世情。

18岁父亲去世后，左宗棠求学长沙城南书院。他的老师，批判乾嘉考据信奉经世之学的贺熙龄非常器重他，称其“卓然能自立，叩其学则确然有所得”。在这里，左宗棠学习优秀，还结识了罗泽南、胡林翼等人。

20岁时他参加乡试取得第18名，在科举的仕途上期待着进京会试与殿试。

然而，少年得志的左宗棠在婚姻问题上，埋下了他的苦闷与无奈。由于父母双亡，居无定所，生活窘迫，左宗棠与湘潭桂在堂的周诒端成亲，“以贫故，赘于周”，做了周家的上门女婿。

上门女婿，就是入赘，湖南俗话说“倒插门”。在古代，但凡家境稍好的，都不会“倒插门”。上门女婿，地位低人一等，被旁人瞧不起，甚至被人耻笑。

虽然周家待左宗棠不薄，更有妻子知书识礼，在连生三个女儿之后，怕后继无人，还做主将自己的侍女许配给左宗棠，替左宗棠生了三儿一女，但心高气傲的左宗棠内心是非常郁闷与压抑的，“余居妇家，耻不能自食”，总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九年寄眷住湘潭，庑下栖迟赘客惭”，很多年后，他这样回忆道。一个“惭”字，在他看来，是愧对妻儿，愧对左家先祖，也愧对少年抱负。

他无法忍受旁人鄙夷的目光，于是向岳母提出借两间房子，和妻子单独住，自己生火做饭。这时，我想，当他开口向岳母提出借房单住的时候，柳庄在他的心中已经有了蓝图，尽管模糊，但内心已经有了设想，甚至是呐喊——回老家建一座房子！

“身无半亩，心忧天下；读破万卷，神交古人。”他日夜苦读，以求取功名，建功立业，摆脱困境。他要建一座真正的柳庄，是左家的柳庄。

直到今天，随着城镇化不断发展，依然有很多城市有房的人，还要回农村老家建房，牵挂着故乡。城市安顿着我们的肉身，但故乡安顿着我们的灵魂。

然而，他的科举之路是如此的令人绝望，在接下来的六年里，左宗棠三次赴京应试，都名落孙山，一败再败。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让左宗棠寝食难安，长吁短叹，忍常人难以忍，受常人不能受。

他发誓“不复再踏软红，与群儿争道旁苦李”，放弃科举，而像祖上一样，舌耕传家。

24岁那年，一次偶然的机会，和两江总督、晚清经世致用代表人物陶澍结为忘年交。虽无科举功名，但有真才实学，这为他未来的人生铺垫了根基。

这一年，左宗棠出任醴陵渌江书院的山长，山长相当于现在的校长。渌江书院历史悠久，南宋理学大师朱熹、张栻都在这里讲过学，是醴陵影响最大的书院，也是湘东学子求学的首选场所。

两江总督陶澍回老家安化扫墓，途经醴陵休息时，被馆舍的一副对联吸引：

春殿语从容，廿载佳山，印心室在。

大江流日夜，八州子弟，翘首公归。

原来道光皇帝曾亲自为陶澍的“印心书屋”题写匾额，陶澍认为这是陶家的“旷代殊荣”。对联行文有节，十分得体，陶澍便问何人所作。而这副对联正是渌江书院山长左宗棠的作品。一个两江总督，一个落榜举子，两人见面纵论古今，竟相谈三日。陶澍非常赏识左宗棠的文韬武略，认定将来必成大器，甚至后来主动提出与左宗棠结为亲家。

28岁时，受陶澍之托，左宗棠到其安化老家担任塾师，这一待就是八年。八年之间，左宗棠阅尽陶家藏书。

孔子有言，男子三十而立。左宗棠虽已成家，但依然寄人篱下，租住桂在堂。1843年，31岁左宗棠回到湘阴老家，用教书积攒的900两白银，在东乡柳家冲置田70亩，建造了一栋48间房屋的住宅。屋后青山起伏，塘边杨柳依依，遂取名柳庄，并在宅门上亲书“柳庄”二字。

左宗棠把家人从湘潭桂在堂接回湘阴柳庄，在这里开始了长达十四年的耕读生活。此时的柳庄，是一个家族600年的传承之地，是一个男人的安身立命之所。

（三）

柳庄的柳，长着一种硬气，以湘阴人的硬气为洞庭湘水注入了经世的坚忍。

周朝分封，名罗子国，秦行郡县，改名罗县，直到南朝改名湘阴。湘江自蓝山野狗岭出发，一路蜿蜒北上，在这里汇入浩渺洞庭，水之南为阴，故名湘阴。

洞庭的浩渺与湘水的韧劲，造就了湘阴人的开拓与坚忍。湘阴人周式，岳麓书院首任山长，才学渊博，“以行义著”，宋真宗册封他为国子监主簿，亲赐“岳麓书院”匾额，湘阴人开启了湖湘一脉的浓厚学风。

从31岁到45岁，人生中最好年华，有的人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有的人纵横商海筑银楼，呼朋唤友居上流。然而此时的柳庄，忍得住水边的寂寞，耐得住山间的清风。

左宗棠在此潜心研究农学，耕躬陇亩，号称“湘中农人”。他传承左家的家风，“廉不言贫，勤不言劳”，行善布施。把“要大门闾，积德累善；是好子弟，耕田读书”作为族训。

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在连续遭受两年大旱后，又是连续两年的湘江暴涨，农田被淹，颗粒无收，饥民遍地，苦不堪言。左宗棠一家12人也未能幸免，相继染病。为了赈救灾民，左宗棠重建家族义仓，煮粥救济逃荒的难民。还四处募捐，将从长沙、湘潭、宁乡等地所捐的银钱谷米，全部救济灾民。

“不为名儒，即为良将。”左宗棠在这里精习天文、军事、历史、舆学，“心忧天下”“神交古人”，把时间交给经世典章，把岁月交给时代思考。他常常以“今亮”“老亮”自比，学习诸葛亮的治世之才。

38岁那年，他赴会湘江，与林则徐秉烛夜谈，林则徐赞其“绝世奇才”。此时，时代给了这个隐匿柳庄自喻“今亮”的青年才俊另外一条崛起之路。“中兴将相，什九湖湘”，在湖湘文化熏陶下湖湘人才成为晚清最耀眼的星空。而在这闪烁的星空中，左宗棠以其硬气，为湖湘文化注入经世致用的坚忍。

1851年，风起云涌的太平天国运动爆发，金田起事，永安封王，一路势如破竹，拿下全州，北上直指长沙。在郭嵩焘等人的劝勉下，左宗棠开始走出柳庄的隐逸，出任湖南巡抚张亮基的幕僚。他“昼夜调军食，治文书”“区画守具”，使太平军围攻长沙三个月而不下，不得不撤围北去。自此，左宗棠在湖南官场声名鹊起。

张亮基调任山东后，左宗棠并没有跟随，也没有留在长沙，而是返回了湘阴。他已做不成柳庄隐士，他变成了柳庄忍士。

然而，剑一旦祭出，就没有再收回的道理。随着太平天国天京政权的建立，面对内忧外患，朝廷惶惶不可终日，招贤纳士以图稳定。42岁的左宗棠再次出山，担任湖南巡抚骆秉章的幕僚，时间长达六年。左宗棠殚精竭虑，日夜策划，辅佐骆秉章“内清四境”“外援五省”，凡他做出的决定，骆秉章“概不检校”，得外号“左骡子”，凭其果断与倔强，支撑起湖南大局。

几年时间里，从长沙城“三月未破”，到湖南省“内清四境”，还能调度兵马“外援五省”，左宗棠迅速引起朝野关注。

潘祖荫向咸丰皇帝说，“天下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令朝廷内外为之侧目。

1860年，左宗棠加入曾国藩两江总督府，帮助曾国藩襄办军务。第二年，49岁的左宗棠出任浙江巡护，正式开启他人生的高光时刻。

此后，历任闽浙总督、陕甘总督、两江总督，官至东阁大学士、军机大臣，封二等恪靖侯。

《孟子》说，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左宗棠的忍，不是傅说之流出身的忍，而是三次科举不第投身经世之学的忍，是十四年湘中农人白天种地以养家夜晚苦读以自强的忍，这种忍，长出的却是一种人生的硬气，这是一种大江东去不可阻挡的湘水硬气，是一种心忧天下敢为人先的湖湘硬气。

（四）

柳庄的柳，透着一团霸气，以湖南人的霸气为国家留下了一个完整的版图。

鸦片战争后，晚清朝廷腐败无能，西方列强却虎视眈眈。在海上，先是英法侵扰广东、福建，再是日本占领琉球，进逼台湾，以致海警四起，东南海防告急。在陆上，烽火连边，狼烟四起，先是俄国割占东北、西北大量土地， 再是中亚浩罕汗国军官阿古柏在沙俄和英国的支持下入侵新疆，沙俄也借机强占伊犁，新疆岌岌可危！

内忧未断，外患又连连，“四面楚歌”的清政府，面对这种境地，爆发了激烈的“海防”“塞防”之争。

“塞防”派主张，加强内陆边防重要关隘的建设，增强陆军实力，确保边防不被外敌蚕食。避免海上之战，诱敌深入，决战于内陆。 湖南巡抚王文韶、山东巡抚丁宝桢、江苏巡抚吴元炳、漕运总督文彬等人主张以塞防为主。

“海防”派主张，全力建设新海军，沿海边疆加强战备，御敌于海上，首先确保沿海人群密集、富裕之区，再徐图收复西北、东北边疆。直隶总督李鸿章、两江总督李宗羲、湖广总督李翰章、福建巡抚王凯泰、浙江巡抚杨昌睿、江西巡抚刘坤一等人，纷纷复奏朝廷强调海防的重要性，要求首先筹办海防。

李鸿章认为，“新疆乃不毛之地”，不值当劳民伤财，穷兵黩武地去收复，在两者“力难兼顾”的情况下，要强化海防，放弃塞防，将“塞防停撤之饷，即匀作海防之饷”，还说“新疆不复，于肢体之元气无伤；海疆不防，则腹心之大患愈棘”。

山东巡抚丁宝桢认为“各国之患，四股之病，患远而轻；俄人之患，心腹之疾，患近而重”，主张加强塞防，放弃海防。

这种非此即彼的做法，遭到“湖南第一硬汉”——左宗棠的怒斥：“东则海防，西则塞防，二者并重，不能扶起东边，倒却西边。若此时即拟停兵节饷，自撤藩篱，则我退寸，而寇进尺，收复新疆，势在必行！”

海防、塞防都是国防。无论是加强东南海防还是西北塞防均需巨额白银，最终在各派的争锋中，清政府权衡利弊，痛下决心，决定“海防”与“塞防”并重。任命左宗棠为钦差大臣，督办新疆军务。

从福州船政局的浩浩海疆到天山南北的茫茫大漠，一路上，左宗棠回想起18岁在长沙城南书院读书时“身无半亩，心忧天下”的青年岁月；想起28岁走进陶家翻阅藏书的淡定时光；想起38岁与林则徐湘江秉烛夜谈的殷殷期盼。当时，林则徐将在新疆整理的资料、地图全部交给他，并说，“将来东南洋夷，能御之者或有人；西定新疆，舍君莫属。”

左宗棠登上山头，看大漠辽阔，斜阳落日。想起林则徐“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誓言，不禁热血激荡，长鞭直指西北苍穹。

朝廷财政入不敷出，左宗棠东挪西借，筹得银饷，着力解决“兵、饷、粮、运”四大困难。兵要精兵，挑选作战勇猛的湖湘子弟，日夜训练马上作战；有饷才有粮，从各地筹集军粮，同时解决西北山高路远，运输困难的问题。

左宗棠仔细研读新疆局势，分析新疆地图，研究敌我力量，作出了“先北后南”和“缓进速决”用兵方略。“先北后南”是先定北疆，再图南疆。因为阿古柏势力盘踞在南疆的达坂城、托克逊、吐鲁番一线，北疆势力较小，先占领北疆的乌鲁木齐作为大本营，然后攻打南疆，同时也为作战伊犁建立根据地。“缓进速决”战略，“缓进”是做好充分的作战准备，积极治军，积蓄力量。“速决”是大军一旦出发，必须速战速决，不能陷入胶着状态，因为国库空虚，加之西北交通不便，粮草难以为继，兵员难以补充。

左宗棠用一年半的时间筹措军饷，积草屯粮，整顿军队，减少冗员，增强军队战斗力。1876年4月，黄沙漫漫，旌旗猎猎，左宗棠肃州祭旗，亲率十万湘军兵分两路，挺进新疆。为了解决饮水问题，部队以千人为一组，隔日开拔。两路人马翻越天山九曲险道，8月两军会合，南北夹击，一举拿下乌鲁木齐，荡平北疆。

有了北疆根据地之后，第二年左宗棠兵分三路，猛攻南疆门户达坂、吐鲁番和托克逊，激战一周，速战速决，攻下三城，打开南疆门户。阿古柏自知大势已去，服毒自杀，余部向西逃窜。大军如秋风扫落叶般，连克南疆八城。

1878年1月，以和田克复为标志，左宗棠指挥西征军，收复了除伊犁以外的新疆领土，全面粉碎了由英、俄两国支持的阿古柏叛乱。

中军帐内，左宗棠依然眉头紧锁，凝视着伊犁版图，久久不能平静。1871年（同治十年），沙俄乘阿古柏侵占新疆之机，派兵侵占了伊犁，宣布“伊犁永远归俄国管辖”。 面对沙俄的咄咄逼人，朝廷的妥协退让。左宗棠上书力陈：捐弃要地，餍其所欲，譬由投犬以骨，骨尽而噬仍不止。他提出：“为今之计，当先之以议论，委婉而用机，次决之以战阵，坚忍而求胜。”

1880年，年近古稀的左宗棠，领兵分三路挺进伊犁。夕阳残照，旌旗猎猎。人们注意到，大军的最前面，是一副漆黑的棺材，格外醒目。左宗棠抬棺出征，以明我死战之决心！他对将士说，国家领土，尺寸不可让人，不复疆土，誓不收兵！

残阳如血，染红了整个大漠。后人评价说，绝口不言和议事，千秋独有左文襄。梁启超说，五百年来第一人！

面对大军杀向伊犁，沙俄不得不低头求和，最终签署《中俄伊犁条约》，1882年中国收回了伊犁。1884年，在他五次力陈之下，新疆正式设省，成为我国领土永远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五）

清朝诗人杨昌浚从凉州一路西行，早已不见王之涣的“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荒凉，而是“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的一片伸向远方的新绿。

左宗棠每收复一地，安抚百姓，发展生产。《清史稿·左宗棠》中说，“善于治民，每克一地，招徕抚绥，众至如归。”

在进军途中，从兰州到肃州，从河西到哈密，从吐鲁番到乌鲁木齐，左宗棠让将士们一路修路架桥，一路种植柳树。一株株旱柳，树身高大，树干挺直，枝叶柔密，错节盘根大漠中，幽姿犹可缚长风，后人把它称为“左公柳”，成为今日大美新疆的靓丽风景。

1885年，左宗棠去世，谥号文襄，归葬长沙县。他的墓地石柱上留有这样十六个字：汉业唐规西陲永固，秦川陇道塞柳长青。

2022年，左宗棠诞辰210周年，两棵“左公柳”从甘肃肃州出发，沿着左宗棠进军西北的路线一路返程，经过嘉峪关、张掖等地，跨越黄河长江，沿着洞庭湘水，南归至湘阴柳庄。这一路，从塞北到江南，跨越两千多公里；这一路，从19世纪到21世纪，跨越两百多年；这一路，从少年到古稀，跨越左宗棠“为学忍为国争”的整个人生。

柳庄杨柳不姓杨，改为左姓戍边疆。何日再出左宗棠，巍巍左柳护海防。今日柳庄，柳枝依依，柳干攫石，以志气书写着一个家族的坚守，以硬气流淌出洞庭湘水的坚忍，以霸气挺立起湖湘经世的脊梁！

（作者系湖南师大附中星沙实验学校校长）

作者：陈胸怀

责编：封豪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