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湖南湖南日报新媒体

打开
李科:《自叙帖》的“狂”
新湖南 • 湘江深度
2022-11-01 15:53:11

文丨李科

所谓“张颠素狂”,“狂”的代表作要属《自叙帖》。《苦筍贴》《食鱼贴》等也属于狂草,但尺幅较小,没有《自叙帖》的磅礴壮丽。《东陵圣母贴》《藏真贴》等则较平稳精细,《大草千字文》走向内放,《小草千字文》复归平正。加之《自叙帖》所载内容耐人寻味,因此,从这段自叙,我们读出了加持在少年之狂基础上的狂僧之“狂”。

《自叙帖》中的诗文道出了怀素创作方法上的狂。许瑶诗句:“志在新奇无定则,古瘦漓骊半无墨。”戴叔伦说:“心手相师势转奇,诡形怪状翻合宜。人人欲问此中妙,怀素自言初不知。”讲怀素作书没有定法,下笔之初连自己也不知道会达到什么样的效果。这种看法有一定的道理,写狂草如果事先框定字数和行数,或折好纸,规规整整写下去,哪来的新奇玄妙。但是,怀素并没有为追求狂而无视法度。宋人评怀素草书“谨为法度”。《自叙帖》用笔以中锋、藏锋为主,婉转圆通,全篇只有少数笔画显出侧锋行笔,可能是由于小笔写过粗的点画而力不能胜任,中锋用笔,有篆籀笔意,合钟瑶、张旭、二王之风规。戴叔伦另有诗曰:“楚僧怀素工草书,古法尽能新有馀。”说明怀素的新奇是在通晓古法的基础上创新突破而出的。《自叙帖》在章法上没有定则,而在笔法上是讲究定则的。一概无定则,便失去了传统,不可能写出出类拔萃的杰作。中锋用笔,而兼具古淡之妙,岂可轻易能就?

《自叙帖》中的诗文道出了怀素创作形态上的狂。窦冀诗:“粉壁长廊数十间,兴来小豁胸中气。忽然绝叫三五声,满壁纵横千万字。”李舟话:“昔张旭之作也,时人谓之张颠。今怀素之为也,余实谓之狂僧。以狂继颠,谁曰不可。”这些诗文把怀素的狂性狂态描绘得淋漓尽致。为什么会有如此形态,许瑶的诗给出了答案:“醉来信手两三行,醒后却书书不得。”说明怀素的狂态,不是病态而是醉态。文人墨客与酒结缘,似乎是在寻找一种个人神境世界,促发一种冲动模式,如“李白斗酒诗百篇”“张旭三杯草圣传”等。而钱起的评价“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如”,肯定了怀素喝酒是有把握的,有高超的技术含量,以饮酒而通神。

《自叙帖》中的诗文道出了怀素运笔及字形上的狂。张谓云:“奔蛇走虺势入座,骤雨旋风声满堂”。卢象讲:“初疑轻烟淡古松,又似山开万仞峰”。王邕曰:“寒猿饮水撼枯藤,壮士拔山伸劲铁”。朱遥语:“笔下惟看激电流”。用风雨、雷电、龙蛇等形容怀素动笔疾速,用轻烟、古松、枯藤等形容字的形态,让人浮想无限。从《自叙帖》中的一笔书、连体书和字形的极度简化,可以看出书者的狂放、大胆。如果笔画复杂,提按较多,停顿频繁,行笔就快不起来。而书者创作进入了深度的自我状态,以致笔画的简化开一新局,字形诡异,变化多端,大小参差,连绵不断。相当一部分字不连贯识读,根本认不出来,还有极少几字“大如斗”,大为突兀。这种狂劲已进入了“我非我”“字非字”的非理性意境之中。

《自叙帖》全篇的起伏变化衬托了作者内心之狂。本作的创作节奏感非常明显。“苏本”前六行虽为苏舜钦补写,应符合怀素笔意,往后节奏逐渐加快,呈现出一浪高过一浪的势头,全篇三分之二处,进入高潮,在最高潮处收尾落笔。全篇前后起伏变化之剧,在大幅手卷狂草作品中绝无仅有。可以看出,节奏的强烈变化反映着书者情绪的亢奋,那么,是什么原因能使书写者如此兴奋不已呢?酒的作用是次要的,书写者内心的状态才是关键。《自叙帖》的文字平铺直叙,没有多少抒情性,不像颜真卿的《祭侄文稿》那样回忆往事、心愤难平、极度伤感。然而《自叙帖》引用了十位“当代名公”的赞美诗文,足以令书者心潮澎湃,虽然书者最后表示“不敢当”,但其内心的自豪早已洋溢在笔中。还有,书者对自己草书高度自信也是必不可少的因素,高明的草书与颂扬的美文融合在一起,相得益彰,美不胜收!笔随意走,书者在此心境驱动下,恣情任性地挥洒,有心也好,无意也罢,潇洒地完成了不可再现的旷世杰作。

对于这部杰作,历千年而不淡,诸多业内行家穷其一生仍觉雾里看花,实非来之不易!幼而事佛、经禅,继而蕉叶练字、盘板皆穿,尔后西游上国、观前人圣迹、悟大师笔法,可想而知,一路走来,怀素的学识、艺术涵养绝非等闲。辅以追求适宜自然的浪漫个性和感悟客观世界的所得,抒发在《自叙帖》里,就形成了虚与实、浓与淡、缓与急、枯与润、向与背、刚与柔、敛与放等既对立又统一的气质、风采。这是否契“负阴抱阳”八卦论呢?笔者认为是契合的,无极而太极!它似一部节律鲜明的狂想曲,是一支抑扬顿挫的伦巴舞,既激越又和顺,一洗胸中累年尘土,不似“神”操作却是神作。

(图片来源于网络)

责编:周听听

来源:湖南文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