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王昌龄在湘西

文/王青春

（黔阳古城座落在沅水之畔。王青春 摄）

湘资沅澧四水之中，我认为，最有故事、最接地气的，当首推沅水。同时，最具风情、最有文人气息的，我认为也是沅水。

八月集中休假第一天，我便与友人驱车直奔沅水上游、雪峰山麓的黔阳古城。当然，这是冲着王少伯而去的。

黔阳古城位于怀化洪江市黔城镇，是一座有2200多年建制历史的古城。汉高祖时设立镡城县，唐代改名为龙标县，北宋又改名为黔阳县，现为洪江市市治所在地。

大唐天宝七年（公元748年），有着“七绝圣手”“诗家天子”美誉的大诗人王昌龄，以51岁的高龄再次被贬，从江宁丞贬谪为龙标尉，从富庶繁华、交通便利的烟雨江南放逐到偏远闭塞、山高皇帝远的边陲小城。从此，大诗人便将自己的余生托付给了湘西的青山绿水。八年后的公元756年，诗人接到长安的旨令，允许离开龙标还乡，次年在途经亳州时被刺史闾丘晓杀害，时年60岁。

（芙蓉楼。王青春 摄）

王昌龄，字少伯，别号王江宁、王龙标，山西太原人（一说为陕西西安。我认为祖籍和出身地应当是太原，后因在长安定居和成名而被误为长安人）。王昌龄是唐朝文坛的大佬，早年以边塞诗著称。相对于文坛的盛名，他的从政之路却是坎坷和不得志的。他30岁进士及第，四年后再次以博学鸿词登科，但终其一生最大的官职也只是县丞、县尉类的县级干部，而且多数时光都是被贬谪或前往贬谪的路上。

公元748年（唐玄宗天宝七年），王昌龄接盛世开明天子旨意，从南京贬往湘西，开启了八年的湘西流放之旅。湘西八年，诗人是落寞自卑的，他时常以谪官自居，内心孤寂。如，他在与武陵丞话别时说，“皇恩暂迁谪，待罪逢知己。从此武陵溪，孤舟二千里”（王昌龄《留别武陵袁丞》）；在送好友归长沙时他叹息，“桂阳秋水长沙县，楚竹离声为君变。青山隐隐孤舟微，白鹤双飞忽相见” （王昌龄《送万大归长沙》）；送好友到桂林去时，他说道，“楚客醉孤舟，越水将引棹。山为两乡别，月带千里貌。羁谴同缯纶，僻幽闻虎豹。桂林寒色在，苦节知所效” （王昌龄《送任五之桂林》）。

（芙蓉楼号称“楚南第一楼”。王青春 摄）

湘西八年，诗人虽远离故土和朝廷、处江湖之远，但他的意志并没有消沉。他仍保留着年轻游历边塞时的豪情，对皇恩的浩荡也没有忘怀，他还时刻期待着应召还乡和报效君恩。如，他在与武陵太守喝酒时说，“仗剑行万里，微躯敢一言。曾为大梁客，不负信陵君” （王昌龄《答武陵田太守》）；他曾对辰阳太守说，“辰阳太守念王孙，远谪沅溪何可论。黄鹤青云当一举，明珠吐著报君恩” （王昌龄《留别司马太守》）；他在给弟弟的家书中写道，“南浦逢君岭外还，沅溪更远洞庭山。尧时恩泽如春雨，梦里相逢同入关” （王昌龄《西江送越弟》）。他虽然内心充满乡思，但总是以最好的情绪宽慰别人，在送别好友柴侍御时对他说，“流水通波接武冈，送君不觉有离伤。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王昌龄《送柴侍御》）。

（“龙标胜迹”古牌坊。王青春 摄）

湘西八年，诗人虽然孤身一人，但他并不孤单。他的生活是充实的，也有很多开心的事。第一件使他高兴的事，便是正当他满怀愤懑前往湘西的途中，忽然接到“大网红”李白的慰问信，“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李白《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好朋友、好兄弟的愁心与明月，马上一扫他被放逐的郁闷与不快。在龙标八年，王昌龄与当地官宦、文人往来频繁，相互唱和，相互勉励，倒也充实有趣。“沅溪夏晚足凉风，春酒相携就竹丛。莫道弦歌愁远谪，青山明月不曾空” （王昌龄《龙标野宴》）、“留君夜饮对潇湘，从此归舟客梦长。岭上梅花侵雪暗，归时不拂桂花香” （王昌龄《送高三之桂林》）、“武陵溪口驻扁舟，溪水随君向北流。行至荆门上三峡，莫将孤月对猿愁” （王昌龄《卢溪主人》）。诗人的生活有滋有味，倒也不像一个贬谪之人。这一时期，诗人留下了大量诗作，存传下来的只有28首，被称为“王少伯宦楚诗”，其中绝大多数都是送别题材。

湘西八年，王昌龄在喝酒唱诗的同时，政务一刻也没有落下。他一改年少时的轻狂散漫，工作兢兢业业，以民为本。他了解到古城居民饮水困难，便组织人力在市中心掘井，修造了一口“纵一丈八尺、横一丈五尺、深一丈有余”的大井，满足了全城居民的饮水之需，泽被后世1000多年。在装上自来水之前，这口井一直是古城居民的饮用水源，居民感其恩德，称之为“少伯井”。为振兴古城文化，王昌龄仿照镇江芙蓉楼，在沅水之滨建造了一座两层楼宇，翘角飞檐，筑叠错落，供文人墨客吟诗作画、抚琴歌舞，从而凝聚了大湘西的千年文脉，成为“楚南第一胜迹”。这座楼，也被称之为芙蓉楼。史载，少伯为政龙标时，宽以待民，轻徭薄赋，偏远山区呈现出政通人和、商贾云集的繁荣景象。

（黔阳古城入口。王青春 摄）

大唐天子的一次人事调整，给偏远湘西留下了丰富的物质和文化遗产。至今，湘西还有“苗女听歌”“佳句退兵”等诸多关于诗人的美丽传说。

行走在古城的千年青石板之上，伫立在名楼的檐牙飞角之下，我的脑海里不时浮现大诗人的身影，在小巷、在渡口、在湘西的千年风雨之中……

一审：胡什

二审：熊远帆

三审：曹辉

责编：胡什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