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少波

布村是一个瑶族小山村，地处湘西雪峰山腹地。这里常年云岚雾绕，郁郁葱葱，山上长满了火棘。火棘树型优美，春夏开繁花、秋冬结硕果。漫山遍野的果实，如火焰一般，映照在瑶乡缎锦式的层层梯田之间，加上鸡犬相闻，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桃源的镜像。

布村的名字源自一个民间故事。

清朝初期，村里有一位叫包昌文的书生，勤奋好学，考取进士，大清皇帝问其家境，他回答：“千柱落脚，金龙绑柱，半江吃水，八十人担水，七十人捞吃，两只盐船下江南，一朝不回没盐吃。”皇帝听后赐他一壶酒，要他在衣锦还乡后喝。书生兴高采烈，一路欢歌。走到望乡（布村的邻村），忍不住把御赐的美酒一饮而尽，不一会儿眼睛就模糊不清，当他跌跌撞撞走到家门口竟一命呜呼了。原来酒里有毒。皇帝为什么要置包进士于死地呢？

一个地方有“千柱金龙”，一餐饭要八十人担水，七十人下厨，吃一餐饭要半江水，两只盐船一朝不回就没盐吃了，如此人多势众，岂不是要和皇宫分庭抗礼。其实包进士的意思是：把扎墙面的高粱秆夸大为千柱落脚，绑柱的野藤喻为金龙；半江实为半个水缸，布村本土话中缸、江不分，家中八十岁的老父亲担水，七十岁的老母亲搞饭菜，家里靠两只水鸭下蛋换盐，一天不沿河到市场卖掉鸭蛋，就没有钱买盐吃了。大清入主中原之初，文字狱频发，包氏之言，原本形象描画本乡之穷困，不意犯了忌讳。因那包进士饮御酒后看不清家乡（不谐音布），这里从此便是“布村”。

布村传说的真实性无法考证，但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有个真实的故事令人感慨：交通不便制约着布村的经济发展，这里一直贫困。一名小青年听说湘西剿匪时，土匪留下了十八块（金？）砖埋藏在后山的狗儿岩。小青年便筹集了几十斤炸药，一举砸掉了狗儿岩。可是，狗儿岩除了一堆炸烂的碎石，一无所获。这名叫唐正长的小青年，被村民取笑为“不正常”，从此背井离乡。

冬日暖阳里，在布村津津有味地听村支部书记唐瑞讲述布村的传说和故事，便忍不住询问布村当今的状况。唐支书并不回答我的提问，而是把我带到了一条小路上。

沿着一条蜿蜒的山路，我们爬上鸡公坡。登高远眺，苍山如海，沅水如练。鸡公坡上连片的黄金奈李林随风摇曳，树叶沙沙作响，似有甜甜的水果香味飘来。唐支书告诉我，这是村里二百余亩特色水果种植基地，村里贫困户都有股份，并已经开始分红。他又指着不远处几十块光伏发电板说，这片装机60千伏的光伏发电项目，不仅为国家供应清洁能源，还能每年给村集体经济增收5万元。

徒步下山，来到一条宽约五米厚约二十公分的水泥路面，我问支书这条路通向哪里？他说，这是通向全村最偏远的六组洪曹溪。几年来，全村九个组全部通了水泥路，并且水泥路面连进了全村554户人家。

唐支书不顾疲劳，又把我带到了二三四组。七八棵参天大树耸立眼前，目测直径近一米、树干高几十米。古树历经沧桑，却生机盎然，像一个个忠诚的卫士，风雨无阻地守望着村寨的祥和安宁。而老百姓视他们为守护自己的神祇，在每兜树都系上了红布条。

离这里不远处的路口，是乡里通向县城的交通要道，几个农户正在岔路口上叫卖。走近一看，新鲜的冬笋只要四块钱一斤，比城里便宜一半。布村山上物产丰富。春天有蕨菜、夏天有杨梅、秋天有枞菌，加上土鸭鸡蛋、酸菜萝卜等农副产品，让这里变成了一个微型的农贸市场。贫困户石香菊告诉我们，她们在这里出售山货的收入，一年有近二十万元。她说，现在，自己打工不用去远方，在家也能赚钱。只要勤劳，摆地摊也能奔小康。

唐支书又带我来到不远处的一户农家。户主叫唐正明，是一个易地搬迁贫困户，刚建好房子不久，虽然电器家具不显档次，但满屋的兰草芳香四溢，沁人心脾。原来这是他从山中采来的兰花种子，准备把它养育培植成型，发展成兰花种植产业，不仅增加收入，而且还可像城里人一样美化环境，让生活更加美好。真是一方山水养一方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在这大山深处的瑶乡也得到具体实践。特别是贫困户体现出来的精神状态和思维方式更是让人倍感欣慰，“每个人都了不起”，精准扶贫带来的不仅是物质的富足，更有精神层面的价值。

这时，唐支书的手机铃声响了。是扶贫工作队引来了客商，在村部等他去商量乡村旅游开发和发展优质红薯产业事宜。看着唐端的背影，我想，这位刚到而立之年的退役军人村支书，不就是一支“永不走的工作队”！征尘未洗再出发，他又在乡村振兴的路上奔忙了。

临别时，抬头眺望布村的山野，只见满山的火棘，在蓝天白云下绽开得格外耀眼。火棘幽居于高山旷野，不与松树比苍翠，不与杨树比挺拔。相传三国时期，孔明南征过此，将士们饥饿难耐，正好遇上这种果子，有饥饿士兵摘食后感觉不错，全军以其充腹，挽救了整个军队，人们亲热地称它为“救军粮”。它不仰富贵、不惧贫贱、生命顽强，是一种在艰难困苦中也会点燃崛起信念的植物，这不正是瑶乡百姓、布村扶贫工作队员的写照吗？（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湖南省怀化市文联党组书记、主席）

责编：陈龙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