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 萧
《回报》
把我的好胃口
拿去好了
父亲的牙齿已全部凋零
生活的硬骨头,需要
用高压锅反复地蒸
把我的好睡眠
拿去好了
母亲的耳畔容不下一粒雨声
失眠的裂痕,需要
用阳光翻来覆去地缝
把所有的疼痛
留给我好了
父亲的风湿痛、关节炎
母亲的偏头痛、肩周炎
统统打包留下
这唯一的遗产
足够我咀嚼、折腾
用尽一生
《父亲牵起母亲的手》
这样的情景刚出现不久
在六十岁过后的秋天
芦苇在河边抬起纯白的头
父亲牵起母亲的手缓慢行走
从白天到傍晚都没有放下
年轻时,从未见他们牵过手
父亲的手偶尔揍过母亲
有几次还将母亲一把推出家门
而现在,一场病痛后颤巍巍的母亲
父亲的手主动伸出去充当了她的拐杖
走累了,他们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
松开手去拨弄对方头上的白发
风起时,他们的手又紧紧合上
《放风筝的老人》
在北江边,放风筝的老人
晃了晃手中的线,自言自语
天空也跟着晃了晃
风的力度刚刚好
老人说,别看风筝是个小不点
收拢就是一只三米宽的大黄蜂
世事难料。他指了指手中的放飞盘
放风筝是门手艺,他心存敬畏
过去三年,老人常来江边放风筝
用仰望的姿势治好了颈椎病
现在,他开始尝试变换姿势
将风筝放远再拉回,如此反复
与天空拔河,试图治好多年的肩周炎
这个瘦小得弱不禁风的老人
在大风中牵着风筝来回走动
暮色降临,他将风筝一点点收回
身上的疼被风一点点吹远
《隐秘的路径》
在床头堆放书本、按摩器,空的酒瓶
以及白色的笔记本,流淌河水的笔
一定要杂乱无章,不按次序摆放
随心所欲地拿起,放下,这些事物
距离手的长度不近不远,能够着就好
在清晨或傍晚,目光所及之处
一定要慢条斯理,紫色的蚊帐挡住蚊虫
也挡住下滑的夜色,杂货铺里的成员
有时排着队喊着口号,有时奔跑或静卧
躺在床上的人一遍遍把它们拿起,放下
有时也轻轻擦拭每件物品上整洁的灰
这混乱荒芜的杂货铺里
一条隐秘的路径正通向远方
《蚂 蚁》
我的左肩里
住着一窝
灰头灰脑的蚂蚁
白天蛰伏不动
经常趁着夜色出来
沿着我的经络血管
搬运着过冬的食物
这窝小小的蚂蚁
像一群浩浩荡荡的队伍
在我的身体里潜伏
我用右手捏住左臂
它们全部躲进了
骨头缝隙的深处
幸好蚂蚁遵守自己的法则
没有吞噬我的肌肉和血液
它们只是居住在我的体内
蚂蚁和我始终
保持亲近而陌生的距离
写这些文字的时候
我听见蚂蚁的鼾声了
白天我在忙碌写作
夜晚它们忙着搬运
同样为了生存而努力
这些小小的蚂蚁
把我的身体当成工厂
和一间堆放杂物的房间
《写到了雪》
窗外白了
我写到了雪
诗歌也呈现出
一片雪白
我写到了雪
窗外越来越白
然后渐渐地
黯淡下去
责编:刘琼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