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 萧

《立春》

一些规矩该立起来了

比如：太阳不能从西边升起

禁止砍伐一棵睡眠中的树

允许河流丰满但不能溢出

雨滴可以奔跑但需降落有序

在潇水之畔，渔民抖落

一颗颗栖息在网上的露珠

大地起立，春天跟着站立起来

《雨水》

淅沥了一夜

草色未干

地平线被云端压低

又重新抬高

住在河对岸的人

在黎明时分

舌尖触到一丝

轻微的闪电

《惊蛰》

月色潜伏

万籁俱寂的夜

昆虫点着漆黑的灯

在空中随意游荡

谁的一声呼喊

唤醒了墙上的种子

树影晃动

有破壳的声音

从窗外传来

《春分》

黎明和黄昏

划分了界限

田野里，庄稼和野草

相互揣摩对方的心事

裸露在地面的树根

分辨出空气和月光

沾满泥土气息的人

背影越来越清晰

《清明》

日子是水做的

在返乡的路上

总能遇见逝去的亲人

一身青衣步履轻盈

而活在尘世的我们

脚印沉重罪孽太深

多年过去

越来越多的人

一步步走近墓地

而祭祀的人在表演

月光偶尔落在头顶

像舞台的照明

《谷雨》

布谷鸟的叫声

熄灭于一粒种子的萌芽

这个早晨，一万粒种子

排着参差不齐的队伍

从大地的内核出发

欢呼着迎接

一场雨水的盛宴

雷声消逝于寂静

《立夏》

模仿着春的姿态

夏从头到脚

开始梳妆打扮

河水不动声色

悄然捧出倒影

蛙声太浓

思乡的人

骨头开始发芽

《小满》

潇水满了

北江满了

我从南方遥望

湿漉漉的故乡

寒意已消失殆尽

农作物将阳光和雨水

浇灌成内心的甜蜜

水面露出一排

浅浅的牙床

《芒种》

赶在最后一场雨来临前

父亲完成了晚稻的种植

然后洗净腿上的泥

坐在田埂上埋头抽烟

晚风送来炊烟的气息

以及母亲喊回家吃饭的声音

彼时，我养的黑狗在地里打滚

而今，田地成片荒芜

镰刀发出生锈的回响

《夏至》

来了就来了

没有多大的排场

阳光带着灼人的温度

从城门长驱直入

窗外的芭蕉扇

条件反射般

摇晃出一点绿意

《小暑》

热浪被一点点抬高

高过屋顶的时候

一只蝉拉响了

高温橙色预警

手执蒲扇的老人

伸长舌头的老狗

村口那棵孤单的老榕树

瞬间恢复了活力

《大暑》

无非是拿着放大镜

在寻找夏的缺点

从河堤、杨柳

到两岸的龙船花瓣

每一样与季节有关的事物

都被翻来覆去

放在阳光下晾晒

无非是拿放大镜的人

不小心把小暑放大了倍数

《立秋》

最初的变化

从一片叶子开始

当风吹过树梢

落在草地上的叶子

忽然想重回枝头

更多的叶子在喋喋不休

风把旗帜吹得猎猎作响

镜子将景物反转

秋已无处躲藏

《处暑》

告别不过是一种形式

雨季遥遥无期

沿途的水面开满河灯

一场古老的仪式

在黄昏宣告结束

微风吹过枝头

茂密的葵花地深处

一只虎不经意抬了抬头

《白露》

如果要给露珠

增添一种颜色

白似乎恰到好处

晶莹之中的白

光芒之外的白

游离在黑夜之外

清新、柔韧、饱和

一名乡村女子路过

被露水打湿的裙裾

遗落白色的香

《秋分》

太阳守在地平线上

迟迟不肯离去

林间的果实

相约走向成熟

白天和黑夜

分流出楚河汉界

潇水的背面

纯银打制的波纹

一路滚动到北江

《寒露》

菊花酒早已备好

你若不来

南飞的鸿雁

载不动我的问候

在北江南岸

垂钓者抛出银钩

夕阳是一尾逃逸的鱼

群山在水声中隐退

江边的人一点点消失

在橘黄色的灯光里

《霜降》

酝酿了一夜

霜花还是开了

在草叶和晨露之上

柿子正加速甜美

孩子们的微笑被风吹远

不论是否有阳光

一些花儿在集体绽放

用心收集的浆果

一枚枚在指间融化

《冬至》

时间尚早

北江扭了扭腰

听见浪花的拍击声

晨练的人脱掉手套

开始敲打全身的骨头

幽深的树林

江面轻轻晃动

晨练的人重新戴上手套

赶在大风之前

路过的孩子打起了水漂

《小雪》

唤一个人的名字

我不由想起你

在一个寒冷的早晨

你的十指冻得通红

门前的蜡梅落满霜花

冬天不过是这样

骑一匹白马经过

每一个蹄印

都落有你

小小的名字

《大雪》

那年那月，我们结伴同行

乡村的景象逐渐萧瑟

大白菜在地里冬眠

草垛抱紧每一根草取暖

那年那月，我们相拥而泣

却融化不了归家的路

睡梦中，大雪封山

所有与你有关的消息

所有的爱与颤抖

都来不及传递

《冬至》

翻过这一页

故乡已历历在目

与一场雪的约会

不过是从一条河

到一条江的距离

窗旁的风铃响起

琉璃瓦在风中沉默

母亲的新棉衣已做好

孩子们跑动着跃跃欲试

冬天在河边徘徊

将进屋的时间一再推迟

《小寒》

清晨起来

我听见内心的鸟鸣

几只不愿迁徙的鸟

在光秃秃的枝头跳跃

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最爱这样的时刻：

灶上的水壶冒着白气

火塘里的炭火正旺

我们围坐在一起

不说话，呼出的气流

拂过对方的鼻尖

《大寒》

河流按下减速键

从潇水到北江

奔跑了一年的水分子

开始在体内集结

萧瑟到了极致

总有花朵忍不住怒放

哪怕迎面遇上

排山倒海的

冷

责编：刘琼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