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的模样

剥开壳

那么闪耀

仿佛无数颗蝌蚪的心脏在跳动，不规则地

要尝试美味，必须杀生

一颗颗，把这些跳动的心脏刨下来，扔进嘴里

吐出苍白的籽，和干瘪为伴

我和母亲赶集走过的小道

也有颗石榴树，母亲死亡之前，我却从未看见

有人剥开石榴的模样

母亲的麻布围裙被风鼓起

像石榴慢慢裂开

她生下了我，我姐姐，我哥哥

杨树有黑影

阳台外的杨树

像小时候丢失的铅笔

细风吹起叶子一片掌声

回忆总是让错误变得甜蜜

我睡觉的时候

杨树也变成了一个黑影

我入梦的时候

她的叶子轻微翻动

让父亲万岁的秘诀

父亲要过生日了

总说这可能是他最后一回

他说每年春节才能看到我

一年只有一次

一次就等于一年

每年要是看您两次呢

那就等于一年过了两个春节

三次呢

那就一年抵三年

那我每年回来看您一百次

他说那他就等于活了一百岁

我终于，找到了

让父亲万岁的秘诀

空房子

很多房子都是空的

如果都要装满

世界上就一无所有了

心不要装太满

挪出去一些

空出来的

就是一种美好

你看，那天空

空得

多美

只留下星星

谁还在说祖先的语言

相传

我们的祖先

都是住在树上

最原始的窝最自然

最简单也就最美好

现在很少人这样住了

只有鸟坚持下来了

我才想起

我们就是从鸟进化而来的

它们现在还住在这样的房子里

每天唱着歌

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一句话说了一万年

“啾啾，啾啾啾！”

它们的同类能听懂

说的全是我们祖先的语言

时间的体型

时间的体型

比一条石巷稍胖

它从这里

慢慢挤出去

稍稍用力

就在这条古巷的石壁上

留下刮痕

这里的人

比时间稍肥

一辈子被石巷卡住

慢慢成为木头人

任岁月斧凿

成了时间的体型

甜蜜的疯子

还没准备好

花就开了

蜜蜂

天生就是诗人

从来不写诗

被她吻过的花蕊

从未哭泣

哦

这个甜蜜的疯子

落叶不能再上树

新掉下的黄叶

就是落叶

落叶的命，是无法再上树

成为原先那片

生机勃勃的绿叶

我听到一棵树在黄叶里啜泣

一片黄叶不算冬

一地的落叶呢

红柿子

秋天的果实，有很多种

我喜欢果皮和果肉颜色一致的

红的表面，包着红的内容

不像某些果子

看上去是红的

包裹的却是绿的或白的

一树的红柿子

都是让人放心的好消息

一辈子，栽一棵这样的树

就够了

空房子

很多房子都是空的

如果都要装满

世界上就一无所有了

心不要装太多

挪出去一些

空出来的

就是一种美好

你看，那天空

空得

多美

只留下星星

夕阳和我故乡关系好

小时候

看惯了夕阳

总在我家屋前的树上滞留

经常被挂住半天

才肯慢慢吞吞落进树根

那时我就觉得

夕阳和我家的大树很熟

关系不是一般

长大后我看到了大海

熟悉的橙色夕阳

在陌生的深蓝里融化

它离开了我家的大树

和大海也是那样的依依不舍

很熟很留恋的样子

关系绝非主流

我流泪了

我不确定，它是否背叛了

我家屋前的那棵老树

我也并不晓得

它后来还是否照耀过我家老屋

但我知道，自己

已经

远离

故乡 

（原载《广西文学》2019年第4期）

责编：刘琼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