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志辉

我熟知的一些写作的朋友，大多有着孩子气的单纯，有着一般人所没有的执著，甚至是执迷。很多的时候，他们会不自觉地把灵魂悬在高处，而肉身却陷在柴米油盐的俗世里苦苦挣扎。生老病死，天灾人祸，没有一样是他们可以用自己的力量逆转的。

那些暗夜里的纠结和拷问，甚至看不见的搏杀，不过是与自己的灵魂在较劲、在斗争。谁胜谁负，哪个占了上风，只有自己心里才能明白。

有一回看昆曲，我忍不住感慨，昆曲是让人沦陷的。朋友说，一切与艺术有关的东西，都容易让人深爱，并且沦陷。这话也不无道理，写作是一种危险的游戏，它让写作者沦陷，也让看作品的人沦陷。这种沦陷，不一定是消极意义上的沦陷，它可能使人深陷迷惘和绝望，也可能使人深陷之后警醒奋进。

今年网上有一句话颇为流行，就是：“我读治愈系……”是的，人或多或少有些明病暗疾。写作呢，不过是庞大的治愈系中一个小小的科目，但许多人终其一生在苦读苦写，而不得其解。很多的人就犯有这种“写作病”，在顽强地读着自己的治愈系。很多时候，于他们来说，写作不过是一种对抗、一种疗伤。有些人在童年时代便有着不同常人的经历，而这些年幼时暗结的伤痕，可能要用一生去治愈和化解。这需要有强大的内心力量，才能从容面对、持久抗战。

很多写作者的初衷，并不是要去炫耀什么，而只是想把内心的渴望和理想诉诸笔端。或者只是因为害怕复杂的人世，害怕与人打交道，而选择与文字为友。因为文字不会欺侮你，她就在那里，你可以读或者不读，可以写或者不写，没有人能强迫你。

一个人如果不迷恋写作本身，在我看来，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如果是之前喜欢写作，但后来主动放弃，更是需要相当大的勇气，我只能恭喜：您治愈成功了。我想，如果有来生，如果可以，我一定不会继续选择写作和阅读，而是以另外的方式度过自己的生命，最好是能像猪一样，从此过上吃了睡、睡了吃的幸福生活。

我还记得学生时代，有一位老师在课堂上痛心疾呼：书之多，阅读之慢，吾生苦短，能读几本书?我那时不以为然。这么多年来，我其实什么也没做，就让时光在发呆中，在平庸的享受中，从我的指缝间悄悄流走，把我的最好年华在不知不觉中消耗掉了。我的阅读是如此的贫乏，我的写作也不过是刚刚起步，我离自己的写作理想是如此遥远。我只是蹒跚地走在路上。

我常常见到各式各样搞写作、艺术的人，他们大多是非常敏感的，而且生活很随意。有一位朋友，写出来的小说语言相当优雅、唯美，但是她会不梳头发就和我一起去吃饭，于我看来，这并不矛盾。因为每个人的精力有限，如果把时间用在打扮上，她一定会把自己收拾得阳光灿烂。

其实，对于那些在人生的道路上执迷不悟，甚至在文学梦里深陷不醒的人，我在可怜同情之外，还抱有一种敬意，因为他们活得纯粹。在物欲横流的时代，要把梦想当成生活本身，需要非常大的勇气，甚至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有一位我很尊敬的作家，平常展现在公众面前的都是大气、宽容，甚至是悲悯的。他有着书生救国的抱负，却无处可以展现自己的才华，也无从让人理解他内心深处的绝望和痛苦。当我听到他说，他已经失去了写作的激情，因为对读者失望、对出版界失望、对人性失望。他觉得自己写出来的作品得不到认同，他的价值观得不到别人的认可。这番话，对我的内心震动非常大。但我深知，他不过是暂时的倦累罢了，他一定能写出更好的作品来。还有一位不知名的博友，我常常会去看她的作品，她真实而有些自闭，像草木一样顽强地活着、写着，呈现着一种与草木一样低微而别样的美丽与善意。

对许多的写作者来说，作品中呈现的应该是他理想中的样子，而非他生活中本来的面貌。要把自己的灵魂展示给别人看，是需要很大的需气的，出于本能，会或多或少地加以美化。人有多种，写作便有多种。生活太过平庸乏力，有些人会刻意把自己作品中的人物营造得高大。但对于某些人来说，他们会尽量去做到文如其人，贴近或是力所能及地接近自己所要表达的理想的人格。但我不认为写作者本身一定都是灵魂圣洁的人。所以，当你有一天，见到他们生活中有别于作品的另一面，你千万不要过度惊诧和失望。

当一些可贵的东西离我们的生活渐行渐远，我们该怎么办?其实没有人能给你答案，除了你自己!但我相信，精神的高度，决定作品的高度;人品的高度，决定作品的高度。

责编：陈龙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