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庆莲
一
古树拥抱的山寨花团锦簇,在夕照的光辉里,美幻得像一个梦境。
天空,似乎出现了一条隐约的分界线,把天空分成东、西两半。东边半个天空是蓝色的,像水洗的蓝绸缎那样蓝,漂浮的轻云里,流淌着柔和的蓝光。西边半个天空是红色的,玫瑰色的流云轻柔地铺开,风一吹,就染红了山寨。
山寨背靠北山坡,右牵西山坡左连东山坡,那连绵的山岭上的桐子树连着山谷里的桐子树,就像赶扑一场约会,桐子花全盛开了。
山寨的房前、屋后、吊脚楼旁,牛栏旁,路旁地角、水井边、石崖上的桐子花,一簇簇一团团,争相斗艳地盛开了。
二
喜宝酣睡在吊脚楼里,做他的白日梦,连呼噜声都没有。他的一个午睡,可以从中午睡到日头落土。
宝丫刚刚放牛回来,正在把牛赶进牛栏屋。
金宝和银宝在牛栏旁的那棵桐子树上玩耍。
高阿公经过这里,说那棵桐子树有几百岁了,都长成树精了。宝丫问他到底有几百岁了?高阿公摇摇头说不知道,他小的时候这棵树就长在这里,他和他的小伙伴都是爬着这棵桐子树长大的。高阿公还说他的爸爸和爷爷也是爬着这棵桐子树长大的,所以,没有人知道它的年龄。
宝丫又问:“那树精长什么样子?你见过吗?”
高阿公还是摇了摇头,接着说道:
“我是没见过,不过,眼睛亮的孩子会看见树精的。”
每一棵树都是有生命的,都是有年龄的。宝丫眨了眨眼睛,希望自己的眼睛很亮很亮,可以看见树精。
山寨梯田叠累,生态古朴,古树繁多。宝丫虽然没有见过树精,但是她觉得树精无处不在。她去水井洗菜的时候,树精就跟在她的身后;她做饭的时候,树精就在木窗下闻着饭香;她去地里干活的时候,树精就躲在某处,为她送来缕缕凉风……
娘给他们讲山寨里的传说,说是遇见指尖开着花朵的人,你就遇上树精了。松树树精的指尖开着松花,桂花树树精的指尖开着桂花,桐子树树精的指尖开着桐子花……凡是树精他们的指尖都开着花。
宝丫把几头黄牛关进牛栏屋,望了望牛栏傍边的桐子树。桐子树高大无比,树干粗壮,树蔸本应该是粗糙的树皮,却是被孩子们磨得程亮光滑;树冠茂盛,枝叶覆盖到牛栏屋外面的芭蕉丛了。
牛栏里的三头黄牛,常常把头搁在杉木栏杆上,抬着头看牛栏屋顶上的桐子花,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样。牛看着桐子花咧着嘴巴笑,笑得流一地的口水下来。
宝丫摸了一下小牛崽的头,朝金宝和银宝望了一眼,走开了。
金宝趁人不注意,爬上树,偷偷砍了一根桐树枝,枝上开着一窝桐子花。他要做几个桐笛,已经想了好久。他一直耐着性子等桐子树开花,因为,开花的桐子树做的桐笛,吹出来的声音最美妙最有味了。
他用手指量了一下树枝的长度,可以做四个小桐笛。给自己做两个,可以轮换着吹。因为,每一个桐笛,吹出来的声音都是不一样的。再给银宝做一个,还要给喜宝做一个。喜宝一开心就喜欢蹦跳,看见桐笛,他肯定蹦跳得停不下来。
“哥哥,为什么你就可以有两个桐笛?我和喜宝一人只有一个?这不公平!”银宝也想要两个桐笛。
“这根枝条刚好可以做四个桐笛,桐笛是我做的,多的一个当然归我!很公平啊!”
“可不可以再砍一根树枝,我也要两个桐笛!”
“不可以!枝条上的花都是要结桐子的,一朵花一个桐子。”
金宝明明知道不能砍桐树枝的道理,可他还是砍了。不过,银宝是绝对不能再砍的。
金宝砍下一截细小的桐树枝,用刀背轻轻地敲敲打打,直到树皮从枝干上脱落下来,就做好了一个桐笛。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试吹,正好被娘看到了。娘去水井挑水,经过牛栏屋,金宝赶快把做好的桐笛,藏进口袋里。
“谁让你砍桐树枝的?你看看!看看枝上有一窝桐子花,会结一窝小桐子的,你现在最好把砍下来的枝条生上去!”
金宝的耳朵里,灌满了娘训斥的声音。
金宝万万没有想到,这事会被娘看到。娘明明在西头那块地里种包谷,牛栏屋在东头,这是去水井的必经之路。一般娘都是在天快黑的时候,去水井挑水的。再拖迟一点,可就要打着手电筒去挑水了。
“娘让你把树枝生上去。”银宝说。
“砍下来的树枝,还能生上去吗?”金宝耷拉着脑袋,希望自己立马从桐子树下蒸发掉才好。
金宝知道娘是爱他们的!但是,故意砍桐树枝,做了坏事,还是要挨打的。桐子树可是家里的宝贝!是家里的摇钱树!
每年,打了桐子油卖了钱。宝丫和金宝的学费,还有他们姐弟几个身上穿的新衣服,都是桐子换来的。桐子油的用途可大了,可以油漆木房子、脚盆、水桶等等。还可以治疗肚子痛,家里谁肚子痛,涂一点桐油在布鞋底上,烤热后贴在肚鸡眼上,敷两三下就好了。
“哥哥,我们快去找姐姐吧!”银宝催促着。
每次到关键的时候,银宝比金宝有主意。娘挑水回来打金宝,姐姐会为他挨巴掌和挡棍子的。
此时,宝丫正在吊脚楼上收衣服,抱着晒干的衣服,入迷地看着天空下的景色。
桐子花盛开的黄昏,山寨真的是太美了!她找不到语言来形容。桐子树的枝条伸进吊脚楼的走廊里,宝丫的脸挨着桐子花,深深一吸,就吸了一肚子的香气。
“姐姐,你有办法把我砍下来的树枝生上去吗?”金宝拿着砍断的桐树枝跑来了。
“谁让你砍桐树枝的?我没有这样的本事,你就等着挨打吧!”宝丫看了看金宝手中的桐树枝,心疼地说:“开这么多的花,会结很多小桐子的,你难道不觉得可惜吗?”
“我想做一个桐笛。”
“为什么不做一个竹笛?”
“可我就想要一个桐子树开花的桐笛!”金宝固执地说。
“姐姐,应该能生上去的!去年春天,阿爸带回来的桃树枝,后来不都是生上去了吗?今年都发了新芽。”银宝说。
“那是嫁接。”
“姐姐,我们也可以嫁接啊!”金宝说。
“好吧!那我去试试。”
宝丫把收的衣服抱进房间,折叠好,放进一个棕红色的衣柜里。然后,翻出阿爸去年用剩的嫁接膜和小刀,同金宝、银宝一起来到牛栏旁的桐树下。金宝蹲下来当人梯,宝丫踩在他的肩膀上,抱着树干,金宝站起来往上一送,宝丫就攀上了桐树枝,爬上了桐树。
“金宝,你也上来。”
金宝爬树可厉害了,他的双脚踩在树干上就像踩在地面上行走一样。
宝丫抚摸着砍断的枝条,对着枝条轻轻吹了几下,这样被砍伤的树枝就不会那么痛了。然后,宝丫用锋利的小刀切开树皮,把削薄的断枝插进树皮里,让树皮包裹着。
“金宝,来,对着这里轻轻吹几下,树不会疼,还会生得快一些。”宝丫指着用小刀切开的树皮对金宝说。
金宝坐在宝丫身边的一根枝条上,正认真地看着宝丫嫁接桐树枝。
“好的,姐姐。”
“噗,噗,噗。”金宝对着刚刚嫁接上去的树枝轻轻地吹了几下,希望树没有那么痛,树枝快点生长起来,结一窝小桐子。
然后,宝丫用嫁接膜一圈一圈地缠紧。
宝丫像一个嫁接技术员,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一切。她不知道砍断的桐树枝能否生长起来?但是,去年春天,她看着阿爸就是这样嫁接桃树的,嫁接的枝条都成活了,春天都发了新芽。
娘挑水回来,经过牛栏屋的时候,宝丫故意大声骂金宝:
“金宝!快跟桐子树说对不起!以后再也不砍树枝了!”
“桐子树!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砍树枝了。”金宝真诚地说。
宝丫和金宝、银宝唱着桐子花的歌谣:
“一三五,八七朵,
十六、十九不算多。
桐子开花垒成窝,
生群孩子一大拨……”
娘挑着一担水,正在爬上坡,背都压弯了,没力气搭理他们几个捣蛋鬼,挑水回家了。
娘把水倒进水缸,就去猪栏喂猪,今天收工早,先把猪喂好了。
娘提着猪食桶走进猪栏,猪栏门大敞四开,猪栏里空空的,一大一小两头黑猪不见了踪影。娘提着猪食桶来到吊脚楼上,一边用棍子敲打猪食桶,一边拉长声音呼唤黑猪的名字:“唸咛咛……唸咛咛……”若是搁在平时,猪只要一听到娘用棍子敲打猪食桶的声音,就立刻奔跑回来了。
娘在吊脚楼上,喊了很长时间,大猪小猪也不见回来。会开猪栏门的两头猪,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宝丫,快下来!你和金宝去北山坡找找,记得去香狐山找找看。我去东山坡找找。银宝你哪儿也不要去,在家里老实呆着,看好喜宝。”
喜宝被吵醒了,双手揉着眼睛,从吊脚楼上走了过来,嚷嚷着他也要去找猪。银宝一把从后面抱住了他。
宝丫从桐树上滑下来,到屋里拿了一把长刀,带着金宝就往北山坡找猪去了。
三
天色还早,北山坡是桐子花的海洋,花香弥漫。
天空还是梦幻的玫瑰红,山林涂上柔和的红色。桐树的新叶仿佛是有意藏在花团的下面,让桐子花绽放得更加光彩夺目。白色的花瓣内侧,浸润着星星点点的朝霞红,洁白素雅中蕴涵着憧憬。
宝丫站在山坡上看山谷里的桐子花,就像彩云飘落人间。风儿吹来,白色的花瓣纷纷飘落,给土地穿上了一件动人的花裙子。
宝丫和金宝奔跑在北山坡,花瓣飘落在他们的身上。
“唸咛咛……唸咛咛……”
“唸咛咛……唸咛咛……”
宝丫和金宝一声声呼唤着自己家的猪,遇见从北山坡收工回家的人,见人就问,看见他们家的黑猪没有,大家都说没有看到。在北山坡劳动的人都走光了,还是没有人看见他们家的黑猪。
“哎!也不知道娘在东山坡找到猪没有?”宝丫有些焦急。
“姐姐,我来吹桐笛唤猪,猪听见桐笛声,就会寻着声音过来的。”
“好,你用力吹,声音会传得更远一些。”
金宝鼓着腮帮,吹响了桐笛,桐笛仿佛带着金宝的鼻音,笛声追随着风,在北山坡的花海里飘荡起来,时而奔放旷达,时而婉转悠扬,跌宕起伏……
宝丫家的猪会开猪栏门,真的,一点也不稀奇!春天,山里水草丰美,娘有时会把猪和牛一起赶进大山,猪只要去了一次大山,就会做梦都想去。谁说是蠢猪,宝丫亲眼目睹她家的猪是怎样打开猪栏门的。黑猪的两只前脚趴在猪栏门上,然后抬着头伸长脖子,头靠近猪栏门上的木闩,用长长的嘴巴把闩子用力向上一推,猪栏门就打开了。
还有,宝丫家的猪还喜欢听笛子,无论是桐笛、竹笛、葱笛和木叶,猪只要听见笛声,就会很快跑回来的,知道那是主人在呼唤它们。
金宝吹着桐笛,走在宝丫的前面,一路向前走着。山里桥多,水沟上,山涧边,哪里都能看见桥。桥让田与地相连,桥让地与山相接。凡是有水沟、沟壑的地方,架起两根杉木条就是桥了。
“姐姐,这里有桥!”金宝惊呼了一声,桐笛声忽然停了。
宝丫和金宝清晰地记得,北山坡的“碗米地”, 地边是没有桥的啊!一条茅草小路通向“香狐山”。可是,眼前从“碗米地”到“香狐山”有了一座桥,两根长长的杉木条搭在山崖间,桥下是深深的山谷,之前,这里也是没有山谷的啊!
山谷里开满了桐子花。
茅草小路不见了,碗米地和香狐山两边都是山崖,山崖开满了桐子花,两根杉木条却搭在山崖边的两棵桐子树上,那两棵桐子树的枝条,像手臂一样朝着对方伸来,树枝错枝盘结,木桥淹没在桐子花从中。
宝丫和金宝像一阵风,很快穿过桥,来到了香狐山。
香狐山之所以叫香狐山,是因为山上有红狐狸,这里是红狐狸的家园。
香狐山上,花影流动。
百万只蝴蝶在桐子花丛中翩翩飞舞,红蝴蝶,白蝴蝶,蓝蝴蝶,黄蝴蝶,黑蝴蝶……各种色彩的蝴蝶,大的有小孩子的巴掌大,小的有婴孩的手指甲那么小。宝丫和金宝痴迷地看着花和蝴蝶。桐子花从树上飘落,分不清哪是蝴蝶还是花。
“姐姐,你看红狐狸!”
宝丫朝金宝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只年轻貌美的狐狸,优雅地坐在桐树下的石头上,看着身边的几只小狐狸追着飘落的花瓣和蝴蝶玩耍。
红狐狸看见宝丫和金宝,就站起身,带着小狐狸,奔跑起来。
“红狐狸,你看见我们的黑猪没有,两头黑猪,一大一小,我们是来找猪的……”宝丫朝着奔跑的红狐狸喊了起来。
“那两只调皮的猪,会开猪栏门,上回跑出来,就是在香狐山找到的。”金宝抢过话来喊道。
红狐狸不理不睬,它们向着前方奔跑。宝丫和金宝跟在红狐狸的后面,向花香深处跑去。蝴蝶围着他们飞,他们踩着柔软的花瓣,似乎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吸引着。
“这是哪里呀?”
香狐山没有宝丫不熟悉的地方,可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红狐狸把他们带到了一棵高大的桐子树下,宝丫仰起头,繁花似锦的桐树遮天蔽日,桐子树的枝条向四方八方无限舒展,树杆大概要几个孩子手拉手才能围起来。
宝丫熟悉香狐山的每一棵树,可她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大的桐子树。更让宝丫和金宝惊奇的事情,桐树上有数不清的小桐树精,他们每个人的手指尖上,都开着一朵桐子花。
宝丫曾经听娘说过“幸运的孩子才会遇见树精。”
小桐树精和一岁的孩子差不多大,他们在桐树的枝条上飞来飞去。白里透红的脸蛋,绿色的眼睛清澈透亮,他们有着短短的绿色卷发,穿着洁白的衣裙,衣领上,袖口边,裙摆上都浸润着星星点点朝霞一样的红,每根手指尖都盛开着一朵桐子花。
桐树下,铺满厚厚一层桐子花瓣,裸露在外面大大小小的桐树根,弯弯扭扭,长成一些形状各异的样子。有的树根凸得像一把把朴素的凳子,像一张张古老的桌子,像床……有的树根凹得像摇篮,像船……树根上露出一个个洞,像深邃的眼睛,像玲珑的耳朵,有的洞深深地通向地心。
蝴蝶落在树根上,轻轻地振动着翅膀。有的蝴蝶飞上了花枝,有的飞落在桌子上、摇篮里、船舷上……
红狐狸带着小狐狸进到船里,也许是刚才跑累了,红狐狸躺在船里休息,小狐狸捡起桐子花,撒在狐狸妈妈的身上,玩得很开心。
“你们来了,亲爱的孩子。”
哪来的声音?宝丫觉得声音好像是从树心飘来的。宝丫和金宝惊奇地看着这棵高大无比的桐子树。
忽然,他们的眼前一亮,一束白光落地,一个风姿绰约的美丽女人站在了他们面前,像一朵盛开的桐子花。
她穿着白色的裙子,衣领上,袖子边,裙摆上都浸润着星星点点朝霞一样的红。她有着雪白的肌肤,玫瑰一样的红唇,绿色的长发像瀑布飞流,眼神清澈温柔,像一个女王,端庄大方,娴静优雅。
“你是桐树精女王?”宝丫问。
“是的,我是桐树精女王。”
“娘说过遇见指尖开花的人一定是树精,指尖开桐子花一定是桐树精,你那么美,一定是桐树精女王。”宝丫把想说的话一口气说完。
“哦!小姑娘很会说话。”桐树精女王微笑着看着他们。
桐树精女王的右手每一个指尖都盛开着一朵美丽的桐子花,她的左手指尖开着4朵桐子花,左手的小拇指用桐子叶包裹着。女王的左手有点不自在,放在前面不是,放在后面也不是,后来干脆用右手握着左手,很优雅的样子站在他们的面前。
“您好!我是宝丫。”宝丫很有礼貌地上前打招呼。
“您好!我是金宝。”金宝的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宝丫,金宝,你们过来,坐到我的身边来!”
桐树精女王双手放在胸前,轻轻坐下来,她坐在身后形状奇异的树根上,树根扭得像一把宝座,更像一件艺术品。
“尊敬的桐树精女王,您见过我们家的猪吗?会开猪栏门的猪,一大一小,两头黑猪,我们是过来找猪的。”宝丫在女王的身边坐下,轻声问桐树精女王道。此刻,她觉得大声说话,会表现得对桐树精女王不够尊重。
金宝手心里捏着桐笛,他挨着宝丫坐着。
“呵呵呵……那真是两头有趣的猪!不过,我没有看见你们家的猪,但是我需要金宝的帮助。金宝,你愿意吗?”女王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我非常愿意能帮助到您。”金宝小声说。
“你坐这儿来,挨着我,我需要你左手小拇指尖上的三滴血,你愿意吗?”
“三滴血?我害怕。” 金宝一听到血,吓得全身发抖,脸色苍白。
“啊?”宝丫的嘴巴张大成了O形。
金宝胆小,怕黑,还晕血。他平时最害怕看到血,只要一看见血,立马就会晕过去的。
宝丫想带着金宝逃跑,一定要保护好弟弟。可是,宝丫看了看周围,好多的小树精围着他们,逃是逃不掉了。
“桐树精女王,金宝还小,他从小晕血,您就从我的小拇指尖取三滴血,好吗?”宝丫紧紧握着金宝的手,说:“不要怕!有姐姐在!”
女王摇了摇头。
“不!女王,你不能要金宝的!他害怕见到血!求求你拿我的血吧!我给您六滴血!十二滴血也可以!”宝丫一把推开了金宝,扑倒在桐树精女王的怀里,她把手伸到女王的面前。
女王轻轻推开了宝丫。
这时,金宝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他居然勇敢地挡在了姐姐前面,把左手伸到了女王的跟前,说:
“桐树精女王,给您。”
“金宝!不要!”宝丫试图推开金宝,可是,金宝脚下像生了根一样,一动不动。
“宝丫,我需要金宝指尖的三滴血,来治疗我的小拇指,你帮助不了我的。”女王平静地说。
“不!不要伤害我的弟弟!”宝丫大哭起来。
“你只要吹响桐笛,你的弟弟就不会受到伤害,不过,手指尖还是会有一点点疼痛。”女王微笑着说。
一个小树精,给女王递过来一根尖尖的刺。
金宝把桐笛给了宝丫,宝丫接过桐笛吹起来,桐笛带着厚重的鼻音,笛声在万花丛中嘹响起来,有着某种魔力一样,让人深深沉醉。
一个小桐树精给女王解开了手指上的桐子叶。
女王用刺轻轻扎了一下金宝的小拇指,金宝针扎似的疼了一下,不过,一秒钟后疼痛感就消失了。金宝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专注地看着指尖溢出殷红的鲜血,一滴,两滴,三滴,滴在了桐树精女王的小拇指上。
宝丫吹着桐笛,她不敢停下来。只是一边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金宝,奇怪的是这一次金宝没有晕过去。
啊!金宝居然没有晕血!
听见“啪”地一声响,桐树精女王的指尖,开出了一朵美丽的桐子花。
四
桐笛声声。
金宝的指尖有点痒。
桐树精女王和小树精没了踪影。
奔跑的红狐狸在花影中闪现。
宝丫和金宝从香狐山回到家,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桐子花香。
会开猪栏门的两头黑猪,是娘从东山坡找到的。娘吹响木叶,一大一小的两头黑猪听见木叶声,就朝着娘跑了过来。
两头黑猪挨了娘的一顿骂,现在正在猪栏里抢着吃猪食呢!
后来,宝丫和金宝最关心的就是嫁接的桐树枝。每天去桐树下探望好几次,没过几天,嫁接的枝条上一窝桐子花枯萎了,树枝也慢慢干枯了。看来,宝丫的嫁接是失败了。不过,第二年春天,那根被砍断的老树桩发了新芽,长出了新枝。枝条上开了一窝窝漂亮的桐子花。
牛栏里的几头黄牛,还是喜欢常常把头搁在杉木栏杆上,抬着头看牛栏屋顶上的桐子花,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样。牛看着桐子花咧着嘴巴笑,笑得流一地的口水下来。
宝丫和弟弟们喜欢在桐子树上玩耍,玩得开心极了。他们仰着头,眼睛里是满眼满眼的桐子花,快乐地唱着:
“一三五,八七朵,
十六、十九不算多。
桐子开花垒成窝,
生群孩子一大拨……”
几年过去了。
喜宝都能爬上牛栏屋旁边的那棵桐子树了。
宝丫和金宝还清晰地记得遇见桐树精女王的那个黄昏,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金宝只要一想起那个黄昏,记忆里指尖的疼痛,心底就会生起一股勇气和胆量。
一天,金宝突然问宝丫:
“姐姐,你说桐树精女王为什么要我的三滴血?是不是因为我砍了桐树枝,就要受到惩罚?”
“也许是惩罚,也许是幸运降临,你现在可不晕血了呀!胆儿也大呢!”宝丫看着金宝的眼睛说。
“姐姐,我现在总算懂了什么是祸福相依,就是不好的事情有时又会变成好事情,你说这棵桐子树是不是桐树精女王呀?”
“啊!”桐树上的宝丫、银宝和喜宝听了,同时“啊”了一声。
“你们可是在香狐山遇见的桐树精女王。”喜宝说。
“桐树生长在这里,桐树精女王可以去她想去的任何地方。”银宝说。
“不对,不对,桐树精女王活在桐树的生命里,因为金宝砍了树枝,她的小拇指受伤了,就去香狐山扯草药,然后……”宝丫像说故事一样,三个弟弟听得耳朵都竖起来了。
牛栏旁的那棵桐子树,给了他们无穷的欢乐,也给了他们无限的新奇的想象。
月光明亮的夜晚,宝丫和弟弟们喜欢爬那棵桐子树,牛栏里的牛也喜欢把头搁在栏杆上,他们透过桐子树的花朵,一起仰望星空。
宝丫和金宝在桐子树上,给银宝和喜宝说桐树精女王的故事。他们讲了很多遍,还是喜欢讲,每次讲的时候,添枝加叶发新芽,又长出新的故事。银宝和喜宝都听了很多回,还是喜欢听,每次听的时候,都会有新的感受。
宝丫带着弟弟们,有时去碗米地和香狐山,但是,再也没有遇见桐树精女王。虽然,银宝和喜宝特别想遇见桐树精女王,但是,他们不忍心砍下桐树枝,做成桐笛。不是他们害怕献出三滴鲜血,而是他们越来越懂得怎样来喜欢和热爱桐子树了。即使永远都见不到桐树精女王。
不过,有一件事,却是真实地发生了改变。金宝再也不晕血了,他变得越来越胆大,越来越勇敢了。
关于那只桐笛,金宝一直藏在一个竹筒里。
五
头顶上的天空,流动着玫瑰色的红。
又是一个桐子花盛开的黄昏,山寨里花团锦簇。
金宝从竹筒里拿出桐笛,来到了牛栏旁的桐子树下。他把桐笛埋在了深深的桐树根下,飘落的花瓣轻轻覆盖着。
桐子树上飘来了宝丫和弟弟们的歌声:
“一三五,八七朵,
十六、十九不算多。
桐子开花垒成窝,
生群孩子一大拨……”
(原载《小溪流》2021年第1-2期合刊)
责编:刘琼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