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庆莲

1

大山里的月亮，是溪水洗亮的。

天上一个月亮，水中一个月亮。

溪水荡涤着溪岸的石崖，月光照着光洁的石崖，石崖里荡漾着月亮和盈盈波光，整个石崖又倒影在月光下的溪水里，小溪梦幻得就像鱼王和龙王的宫殿一样。

一场秋雨过后，小溪涨水啦！

三嘎公眨眨眼，对宝丫说：“宝丫，鱼王要嫁女了，一群一群的银鱼儿上水来，好捉鱼呀！”

“三嘎公，捉到银鱼儿，我就给你送过来。”宝丫笑着说。

宝丫知道三嘎公喜欢吃小银鱼，这对他的眼睛有好处。

三嘎公有一个名字叫三庚，自从三嘎婆去世后，三嘎公一想起三嘎婆离开他了，就哭得没完没了。三嘎公的泪水浇开了他眼睛里的萝卜花，白花花的一片，看路都看不清了，走路一不小心就摔跤。

“高子，我现在都看不见太阳了。”三嘎公叫高阿公高子，他仰着头望着高远的天空。

“三庚，管理好自己的眼泪吧！你要是经常哭，就会变成真正的瞎子!”高阿公警告三嘎公，再这样哭下去，就会给自己造成严重的后果。

其实，三嘎公跟瞎子差不多，山寨里的人站在他面前，撞到人家鼻尖上都认不出是谁，眼前就是一团黑影。不过，三嘎公的耳朵像蝙蝠一样灵敏，听脚步声就知道是谁了。除了人的声音，三嘎公还能辨别各类鸟儿的叫声，更让人好奇的是他能听出鱼类的声音。小溪的水潭里有哪些鱼，他站在潭水边用心听一听就知道了。潭水里鲤鱼多还是银鱼多，潭水里有几只乌龟和甲鱼，他都能听得出来。

山寨里的人说，三嘎公上辈子也许就是一条鱼。

不过，三嘎公天生怕水，不会游泳。眼睛好的时候，他也从不捉鱼，三嘎婆倒是很会捉鱼。不过，三嘎公很喜欢吃鱼，特别喜欢吃小溪里的小银鱼。自从三嘎婆去世后，他有好几年都没有吃到小银鱼了。

一天，剃头匠老刘头来扯布寨，给山寨里的男人剃头。大家排着队来剪头发，三嘎公排到最后，其实三嘎公是让到最后的。剃头的摊子就临时摆在宝丫屋檐外的那棵桃树下，一把椅子就够了，其他的剪刀、刷子、梳子都用一个白色的布袋装着，挂在桃树上。周围围了一圈大大小小的男人，先来后到，轮到三嘎公了，三嘎公就说，你忙你先剃，反正我是一个没事干的瞎老头。等到老刘头给三嘎公刮完胡子，人都走完了，天也黑了，老刘头就在他家留宿了。

他们说了一夜的酒话。

“你用小银鱼熬汤喝，喝够109条小银鱼的鱼汤，眼睛就会亮起来的。”老刘头说。

“我的眼睛要是能亮起来，能再看见太阳，我请你喝109坛包谷烧酒。”

他们那晚喝了三坛包谷烧，三嘎公又哭又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老刘头也是如此，两人连脚都没有洗，就醉成一团睡着了。

早上醒来，谷壳枕头就像酒糟，散发着浓烈的酒味。

“三庚，今天太阳大，你就慢慢晒枕头吧！”

“吃了早饭再走啊！”

“不吃了！”

老刘头说完，就挑起担子，赶着下一个村寨剃头去了，连早饭都没吃。三嘎公等老刘头走后，把枕头里的谷壳倒进大木盆里洗了又洗，在太阳底下暴晒了一天，还留存着酒香味。

三嘎公觉得整个人轻松多了，心情也好了很多。昨晚，他对老刘头哭诉了什么，他不记得了。老刘头对他说喝够109条小银鱼的鱼汤，眼睛就会亮起来的。

这句话，三嘎公却是听进心里去了。

三嘎公自己是捉不到银鱼的，他把这事告诉了宝丫，也不知道剃头匠说的话可不可信。

宝丫笑嘻嘻地说：“三嘎公，我相信！你也要相信！我以后捉到银鱼就分你一些，说不定哪天，你早上一醒来，就能看见太阳了。”

2

山脚下的小溪，每年的秋雨后，在月光明亮的夜晚，鱼王就会嫁女儿。小银鱼从小溪下游的鱼王潭朝上游游来，一群一群的。

山寨里的人乘着月色，来到小溪捉小银鱼，小银鱼很好捉，大家都能捉好多。鱼王嫁女儿，送亲的队伍很是壮观，有上千条甚至上万条小银鱼来送亲。虽说是小溪，其实小溪并不小，宽的水域也很宽，深水潭深不见底，水浅的地方孩子能走过去。水急的地方也有激流，水缓的地方形成了宽阔的浅水滩。

一条小溪有浅滩，有深水，有小岛，有暗礁，也有深潭……小溪的下游有鱼王潭，上游有龙王潭。鱼王潭和龙王潭的水，深不见底，是深绿色的。

鱼王嫁女儿，鱼儿们走上水，逆水而来，鱼王的女儿要嫁去龙王潭，有很长一段水路。

月亮照着小溪，到处都有人影晃动。有男人，有女人，有大人，有小孩，除了人，还有狗，有猫。在这样的夜晚，又怎么能少了丛林里的红狐狸和猫头鹰呢！而水鸟、野鸭子、还有水蛇、水老鼠，它们就是这条小溪里的居民。

男人们手里拿着捞虾的虾筢，肩头挎着一个小鱼篓，头上戴着探照灯，灯光很亮，照得很远，不过现在那些灯都熄灭了。他们坐在溪水里露出水面的石头上，有的抽烟，有的说笑。女人们提着鱼篓，在离自家男人不远的地方拉家常，有的站着，有的坐着，很闲散。孩子们在月光下和自家的猫狗玩耍。而狐狸、水鸟、水蛇……他们都各自待在自己的领域，眼睛里流露出贪婪的光芒。

宝丫和娘得等金宝、银宝、喜宝睡着了，才来小溪边的。宝丫坐在娘的身边，啃着烧熟的秋玉米棒。

宝丫和大家一样，都在等候，等候鱼群送亲的队伍。

宝丫和娘对着溪水轻声呼唤着：

“银鱼来……银鱼来……银鱼来……”

“银鱼来……银鱼来……银鱼来……”

宝丫的双脚泡在溪水里，感觉有鱼儿从脚背上游过。连忙大叫一声：“银鱼来了！”

听到宝丫一声叫唤，坐在石头上的男人、女人都站了起来，大家都退到小溪两边站着，他们在宽阔的浅水滩，让开了一条宽宽的水路。

先来的是几条小银鱼儿，它们是来探路的。

鱼王的女儿嫁去龙王潭，这片宽阔的浅水滩是鱼群的必经之路。这时，大家说话的声音小了些，就连小孩和小猫、小狗，都退到了水岸边，停止了胡闹，注视着溪水里的动静，眼睛里流露出亮亮的光。

宝丫的脚边又游来了几条小银鱼，白白亮亮的。它们游过深水，经过小岛和暗礁，来到了这片宽阔的浅水滩。浅水滩长达千米，才进入上游窄窄的激流。当鱼群游到浅水滩的中间，大人、小孩、狗和水鸟，一下扑进水里捉鱼，鱼群受了惊吓，四处游撞，游到岸边水草丛里的，有的被猫捉住了，有的被狐狸捉走了，水蛇和水老鼠也有收获。收获最多的当然是山寨里的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都会捉到一些鱼，捉得多的有满满一水桶，少的也有几十条。

山寨里的人来小溪捉鱼都是有规矩的，每个人捉到的鱼，都要放走一些，这叫放生。这和冬天打猎一样，善良的猎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也要放走一些猎物，生命才能生生不息。

现在，山寨里的男男女女都蹲在小溪岸边，在温柔地月光里，他们从水桶里捧出一尾尾鱼，放入溪水中。

“娘，我们是不是要多放走一些，下次就能捉到更多的鱼？”宝丫从水桶里双手捧出几条小银鱼，放进溪水里，看着它们快乐地游走了。

“老规矩，捉一条鱼，放三条鱼。”娘从水桶里捧出小银鱼，放到了溪水里。

“娘，我们还要给三嘎公送一些小银鱼。”

“你说得对，三嘎婆走了，三嘎公就吃不到鱼了，回到家你给三嘎公送过去。唉，三嘎公的眼睛是因为思念三嘎婆哭瞎的。”娘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说不定小银鱼的汤，能让三嘎公的眼睛亮起来。”

“这得看缘分，药遇有缘人呢！”

娘对宝丫温柔地地笑了笑。

3

三嘎公屋顶上升起的炊烟里，飘荡着小银鱼汤的香味。

几年来，每年鱼王嫁女的时候，宝丫和娘还有阿爸，去小溪里捉小银鱼，每次都要给三嘎公一些，三嘎公用火塘里的黑炭在门板的后面记着宝丫给他的小银鱼，第一次 31条，第二次27条，第三次19条。

宝丫也记着她给三嘎公的小银鱼，一共有77条了，不过一次比一次少。

每次三嘎公喝了银鱼汤，宝丫都会去问三嘎公：

“三嘎公，你能看见太阳吗？”

“看不见呢，一仰头，头就发晕。。

“是不是还没有喝够109条小银鱼鱼汤？”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

“等到今年鱼王嫁女的时候，我再给三嘎公捉小银鱼。”

三嘎公给宝丫做了一只小竹笛，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一下，试了试声音，笑着递给了宝丫。

夏日，谷穗扬花的时候，小溪炸翻天了。

有人来小溪里用炸药炸鱼。听说，炸了好几处深潭，弄走了不少鱼。

有的人是从城里来的，有的人是从老远的地方来的。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搞到的炸药，把炸药扔进深潭里，炮声一响，水底的鱼全部被炸晕了头，浮出了水面。等到山寨里的人听见放炮声，赶到小溪里，偷偷炸鱼的人早已逃之夭夭了，水面上还漂浮着三两条小银鱼。

不得了啦！听说龙王潭和鱼王潭都被炸了。

山寨里的人派高阿公在小溪边巡逻。

高阿公每天都在小溪边转悠，可是，晚上他总要睡几个小时吧！偷鱼的人等高阿公进入了梦乡，他们的炮声就响了。高阿公从炮声中醒来，赶到小溪，偷鱼的人又跑掉了。

再后来，那些人不用炸药炸鱼了，也许，是他们再也弄不到炸药了。可是，他们背着比炸药更好的打鱼机，偷偷来小溪里打鱼。

小溪里的鱼越来越少了。

偷偷打鱼的人越来越多了。

高阿公从山寨搬到了小溪边的小茅屋，整夜整夜在小溪边巡逻。

一场秋雨过后，小溪涨水了。

又到了鱼王嫁女的时候了。

山寨里的人再也不来小溪捉鱼了，月光下的小溪就只有宝丫和娘，阿爸再也不在鱼王嫁女的时候回家了。捉不到几条鱼，大家都不来了。宝丫和娘在小溪边守到很晚，宝丫答应了三嘎公，要给他捉小银鱼的。

“娘，今晚捉的鱼这么少，还要放走几条吗？”

“要放的！老规矩，捉一条，放三条。小溪里的鱼越来越少，多放走几条鱼，它们会生很多小鱼的，明年秋天小溪里的鱼就多了。”娘说。

娘一边说，一边从水桶里捧出小银鱼，放进月光下的溪水里，鱼儿快乐地游走了。也许他们正赶往龙王潭去拜洞房呢！

月光明亮，一路照着小银鱼。

宝丫送给三嘎公的小银鱼一次比一次少，后来，除了放生的小银鱼，剩下的都送给三嘎公了。喜宝心里好长时间都不痛快，看见三嘎公，朝三嘎公翻几下白眼，就绕道走开了。有一次被娘看见了，把喜宝喊回来教训了一顿。

今年春天，小溪里的鱼就更加悲惨了。

偷鱼的人往小溪的上游倒了农药，整条小溪都是死鱼，白花花一片。每日都在小溪边巡逻的高阿公看着满条溪流都是捡死鱼的人，也不知道是谁倒的农药，就流着眼泪回家了。

扯布寨没有一个人去捡死鱼，他们恨透了往溪水里倒农药的人。

高阿公逢人就说：“丧尽天良的人，这一回，小溪里的鱼都死绝了！”

“高子，要是我的眼睛看得见，就去和他们拼命！”

“三庚，你不把眼睛哭瞎，我就烧高香了。”

夜晚，月亮含着泪，悲伤地隐入了厚厚的云层。

4

秋雨过后，又到了鱼王嫁女的时节。

夜晚猫头鹰的叫声，更让小溪出奇地宁静，草丛里偶尔有野猫出没，水蛇和水老鼠，还有红狐狸都不见了身影。

宝丫提着一个轻巧的小水桶，娘肩上扛着一个捞虾的虾筢，往日，用虾筢在浅水滩捞鱼，一捞一个准。

“娘，高阿公说小溪里的鱼都死绝了呢！”

“放心！鱼死不绝的！”娘轻声说。

宝丫和娘坐在浅水滩露出水面的石头上，她们还要给三嘎公捉2条小银鱼。捉一条，放三条，今晚，她们至少也要捉8条小银鱼。宝丫和娘紧紧地靠在一起，流水淹没到膝盖处。

娘和宝丫轻声呼唤着：

“银鱼来……银鱼来……银鱼来……”

“银鱼来……银鱼来……银鱼来……”

月亮忽明忽暗，一会儿露出半边脸，一会儿又不见了。

宝丫和娘守到半夜。

“娘，鱼。”宝丫忽然看见两条小银鱼游了过来。

娘也看见了，像两束小白光。

娘从另一边绕到鱼的上游，虾筢施在那里。两条小银鱼一前一后逆水而上，只顾向前游，根本不知道前面有陷阱。小银鱼游进了虾筢的网兜里，娘一提起来，宝丫赶快递上小水桶，两条小银鱼就进了小水桶，怎么也游不出来了。

宝丫和娘又坐到浅水滩的石头上等候着，眼睛里流露出亮亮的光，轻声呼唤着：

“银鱼来……银鱼来……银鱼来……”

“银鱼来……银鱼来……银鱼来……”

宝丫和娘一直守到下半夜，再也没有看见小银鱼，水桶里还只有两条小银鱼。

“回家吧！宝丫。”娘说。

“可是就两条小银鱼。”

“都放了吧！”

“可是，三嘎公还需要两条小银鱼熬汤。”宝丫不舍得放走小银鱼。

“宝丫，这也许是小溪里唯一的一对鱼新郎和鱼新娘呀！将来，它们会为小溪生很多很多小银鱼的。”

“嗯。”

宝丫双手捧起小银鱼，将鱼放进了溪水里。小银鱼一到溪水里，就快乐地游走了。

月亮从云层里又露了出来，一路照着两条小鱼。

娘用水桶装了一点溪水，然后从溪水里捡起两个白色的小石块，细细长长的，它们的形状，有点像小银鱼的形状，娘把小石块放进水桶里，就像两条小银鱼。

“娘，捡石块做什么？”宝丫好奇地问道。

“也许他们不是石块，是小银鱼的化石，不然怎么会这么白，这么亮。”娘说。

第二天清早，娘把两片像小银鱼的小石块用溪水煮了，熬了一锅溪水石块萝卜汤。娘倒出汤汁，用水缸里的葫芦瓢盛着，让宝丫给三嘎公送去。

娘熬溪水石块萝卜汤的事情，只有宝丫和娘知道。

“你跟三嘎公说，昨晚只捞到两条小银鱼，因为喜宝吵着要喝银鱼汤，只好把鱼熬成汤送来了。”娘嘱咐宝丫。

宝丫端着汤，朝三嘎公的家走去。

三嘎公住在山寨西头的一棵酸梨树下，宝丫一会儿就走到了。三嘎公在酸梨树下的青石板台阶上摸酸梨，手里端着一个碗，碗里有几个小酸梨。

宝丫上前，喊了一声三嘎公，照着娘的嘱咐对三嘎公说了，接着说道：

“三嘎公，你趁热把银鱼汤喝了吧，喝了最后两条银鱼汤，你的眼睛就能看见太阳了。”

“好！我趁热喝！”

三嘎公把碗放在石阶上，双手捧着葫芦瓢，“咕噜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光了。

完了，他用手背擦了擦嘴，笑着说：

“真好喝！谢谢你娘！也谢谢宝丫！”

“三嘎公，你现在已经喝了109条小银鱼的汤了，眼睛慢慢会好起来的，到时候就能看见太阳了。”

“宝丫说得对！我会看见太阳的，不过，现在，太阳不是我最想看见的东西了，因为，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太阳。”

“心里有了一个太阳？”宝丫眨巴着眼睛。

“是呀！宝丫对我好，我的心里就长出了一个太阳。我现在最想看见的是宝丫，看看宝丫长得有多漂亮。”三嘎公眨巴着白花花的眼睛笑着说。

5

那些来小溪用炸药炸鱼的人，用打鱼机打鱼的人，往溪水里倒农药的人，都被抓了起来。小溪里的鱼是不能用炸药炸的，不能放毒倒农药的，也不能用打鱼机打。

高阿公又开始在小溪边巡逻，他现在是河长，守护着小溪，守护着小溪里的鱼类。

有些事情真的很奇妙，三嘎公自从喝了宝丫娘煮的溪水石块萝卜汤，他眼睛里的萝卜花一朵一朵凋谢了，慢慢地三嘎公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溪水一样清澈、明亮。

三嘎公失明了几年，又重见光明。他能看见太阳了，他看得见山寨里每一个人的样子。

“宝丫长高了，长得真好看！”三嘎公抱起宝丫，举过了他的头顶。

三嘎公不是河长，但是，他现在每天都和高阿公一起，去小溪边巡视。

有的时候，三嘎公在小溪的上游巡视，高阿公就在小溪的下游巡视；有的时候，他们又在鱼王潭或者是龙王潭碰面。

他们站在潭水边，三嘎公闭上眼睛，竖起耳朵听。只要他闭上眼睛，就能听见鱼类的声音。他告诉高阿公，深潭里有鲤鱼，黄鲴鱼，小银鱼，乌龟，甲鱼……

“三庚，上辈子的你，说不定真是一条鱼。”高阿公笑着说：“你许诺老刘头109坛包谷烧恐怕是不能兑现了吧！哈哈，想不到，你三庚也有失信于人的时候。”

“那也不一定！我一年酿几坛包谷烧酒，但愿我们都活得久一些，这样我就能兑现承诺了……”

秋雨后的夜晚，小溪涨水了，又到了鱼王嫁女的时节。

天上一个月亮，水中一个月亮。

溪水荡涤着溪岸的石崖，月光照着光洁的石崖，石崖上闪烁月光和盈盈波光，整个石崖又倒影在月光下的溪水里，小溪梦幻得就像鱼王和龙王的宫殿。

三嘎公和高阿公坐在岸边的石头上，轻声呼唤着小银鱼：

“银鱼来……银鱼来……银鱼来……”

“银鱼来……银鱼来……银鱼来……”

月光下的小溪，到处都有人影晃动。在这样的夜晚，又怎么能少得了丛林里的红狐狸和猫头鹰呢！爸爸肩头挎着一个小鱼篓，他和大家一样，都在等候，等候着鱼群送亲的队伍。

小银鱼从他们的眼睛里游过去，白白的，亮亮的。

“高子，银鱼来了！”

“三庚，有成千上万条呢！”

小溪边的人群在宽阔的浅水滩，让开了一条宽宽的水路。

娘坐在小溪边借着月光纳鞋底，宝丫挨着娘，眺望着月亮胡思乱想。突然，耳边飘来了“银鱼来了……银鱼来了……”的声音

宝丫问娘道：“娘，你说那天晚上，我们放走的小银鱼，是不是生了很多很多小银鱼呢？”

“说不定他们现在都当上了鱼王和鱼王后了呢！”娘看了看宝丫，笑着说。

宝丫望着月亮笑起来。

大山里的月亮是溪水洗亮的，月亮好亮好亮。

（原载《读友》2020年第5期，荣获第五届“读友杯”全国少年儿童文学创作大赛短篇文学创作比赛获银奖。）

责编：刘琼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