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喜马拉雅山雪水东流形成长江黄河，西流形成印度河，南流形成恒河。

约前2500年，在印度河流域诞生了哈拉帕文明；核心区在巴基斯坦旁遮普省哈拉帕至信德省摩亨佐-达罗一带，为土著达罗毗荼人缔造，有农具、家畜、彩陶、铜镜、汤勺、水壶、浴池、文字、图章、骨刻、绘画、雕像以及复杂的城市供排水系统等成果，甚至有十进制计算规则。前1800年哈拉帕文明开始衰落并消失。

哈拉帕是断代文明，对后世直接影响较少，其文字至今未破译。

（一）雅利安文化

印度文化宗教至上。宗教影响力度之大、程度之深、历时之久、全民信仰之虔诚无出其右。宗教形成始自雅利安人。

1、吠陀时期（前1500-前600年）

雅利安人是世界三大古游牧族之一，原生活在东欧平原南部乌拉尔山峡谷也里可温一带，后向欧、亚多处迁徙，其中一支于前1500年来到印度河流域。“雅利安”是他们自称，意为高贵。

这些雅利安人最初是多神崇拜，崇拜人格化的自然神和祖灵，后来形成吠陀教，崇拜对象集中到天界神伐楼拿、太阳神苏利耶、空界神因陀罗、风神伐由、地界火神阿耆尼、酒神苏摩等。这时印度人已有灵魂观念，但尚未产生轮回思想。

约前1000年，印度文化重心延展到恒河领域。随着社会等级分化、统治需要并结合当地文化，吠陀教约于前900年发展为婆罗门教，核心教义是吠陀天启、祭祀万能和婆罗门至上。

吠陀意为知识，主要指宗教神学知识；天启即神的启示。这个世界既然是神创造和主宰，那么处理人间重要事务，就必须向神请示，请神降旨，请示方式便是祭祀。这时祭祀对象已从吠陀教的因陀罗、阿耆尼诸神转变为梵天、毗湿奴、湿婆三大主神。婆罗门作为唯一有资格与神沟通阶层，是神的代言，具有无上地位。

婆罗门教把人分成4个种姓：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首陀罗。婆罗门是最高等级，包括僧侣和学者，是掌控知识、文化、教育和祭祀阶层；刹帝利是世俗统治阶层；吠舍是平民和商人，没有政治权利；首陀罗是奴隶，若路遇婆罗门或刹帝利须跪到路旁，偷看要被挖眼睛，争辩则割舌头。后期又增加一个更低贱阶层，包括罪犯战俘等。在社会生活中，婆罗门教用“洁净”程度来区分不同种姓职业或行为，建立种姓壁垒。至于不同种姓形成原因，婆罗门教答案是“业报轮回”：人及一切生命皆有灵魂，灵魂不灭转世轮回；前世行为造成今世种姓，现世行为决定来世；衡量善恶标准是奉行婆罗门教虔诚程度。这不仅使社会阶层牢牢固化，而且神圣化，便于教化。

种姓制强调命里注定与生俱来，亦属血统论。血统论是农耕时代人类通用维护社会等级秩序的原始理论，只是不同民族表现形式不同。印度1947年废除种姓制度。有些国家至今仍在维护血统观念。

2、列国时期（前600-前321年）

随着部落兼并，至前600年在印度北部形成16个国家，故这一时期也称十六雄国。其中摩揭陀国较繁盛，首都先在王舍城（今比哈尔邦那兰达县拉杰吉尔镇），后北迁70公里至华氏城（比哈尔邦巴特那）。

印度没有记写信史传统。《吠陀》是吠陀教、婆罗门教经典，其中年代最早、最具代表性作品是《梨俱吠陀》，收录对自然神赞歌和祭祀祷文1028首；相关内容在前1300年已出现，最后成书于前900年，但其中多是神话传说。印度信史始自摩揭陀国。

列国是印度思想史拐点，出现许多哲学宗教思想流派，如佛教、耆那教、生活派、顺世派等。他们主张各异，但在否定吠陀权威和婆罗门政治方面却很一致，形成一场空前思想解放潮流，被称为“沙门思潮”。沙门是对婆罗门教之外各种宗教思想流派统称。沙门思潮与古希腊雅典、中国春秋战国思想文化大爆发遥相呼应，产生大量辉煌灿烂思想文化成果，是人类文明史一道靓丽风景。德国思想家雅斯贝尔斯因此把这一时期称为人类文明轴心时代。

前516年波斯帝国侵入北印，将其划为波斯辖省。此前当地人称自己家园为婆罗多伐娑，意为婆罗多的土地。婆罗多是远古时恒河中游一个国家。波斯人侵入后始称印度。

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崛起后消灭波斯帝国，并于前327年5月侵入印度。由于水土不服文化迥异，战事进展艰难，鏖战一年半只占领印度西北部分地区；加上出征多年、全军上下思乡心切都已厌战，于是亚历山大在旁遮普设了总督，留下部分守军，其余全部撤退。亚历山大到此时间虽短，带来的希腊文化却影响深远，打开了印度与外界交流大门。

3、孔雀王朝（前321-前187年）

乱世出英雄。亚历山大入侵期间，摩揭陀国有个奴隶叫旃陀罗笈多，乘乱揭竿而起啸聚山林，不仅赶走亚历山大残余，还兼并16国，于前321年建立大一统奴隶制国家——摩揭陀帝国，自称月护王，定都华氏城。因旃陀罗笈多养孔雀出身，以孔雀为姓，故史称孔雀王朝，比秦始皇平六国早100年。

奴隶一旦掌权只会更加残暴。孔雀王朝建立后，很快将意识形态统一到婆罗门教上来，对沙门思潮强力打压，故婆罗门教再次兴盛。

将孔雀王朝推向鼎盛的是旃陀罗笈多的孙子阿育王。他18岁做总督，31岁为争夺王位杀掉所有兄弟；继位后东征西讨嗜杀成性，横扫南亚次大陆，疆域达420万平方公里。江山稳固后，阿育王放下屠刀皈依佛教，广修佛塔精舍，拜谒佛祖诞生地蓝毗尼园，将诏令和佛法刻在全国各地崖壁和石柱上，并派僧侣赴锡兰、缅甸等多国传教，因此阿育王被誉为“护法名王”。此为佛教首次大规模高调传播并走向世界。前232年阿育王72岁寿终正寝，王朝开始衰落。半个世纪后，偏安一隅的国王布里哈德罗陀被权臣所杀，印度史上第一个统一国家灭亡。

4、巽伽王朝（前187-前75年）

弑君篡位者是孔雀王朝一个将军叫布舍耶密多罗，姓巽伽，于是他建立的便叫巽伽王朝，首都仍为华氏城，但疆域不大。

巽伽与阿育王相反，尊崇婆罗门教。故这一时期佛教倍受打击，寺院被毁僧人被赶，婆罗门教再度复兴，并诞生了以维护种姓制度神权政治为核心的《摩奴法典》。

122年后，末代国王被权臣所杀，巽伽王朝覆灭。用《三国演义》话说，“司马今朝依此例，天教还报在儿孙”。

5、外族入侵（前200-200年)

从孔雀王朝后期开始，外族陆续入侵，如大夏、安息、塞种、大月氏等，持续4百余年。

大夏位于阿富汗北部，也称巴克特里亚王国；首都巴克特拉（今阿富汗巴尔赫）是连接东亚、西亚、中南亚枢纽；亚历山大东征时曾以此为行营，后归属塞琉古王朝；大量希腊人移居于此，形成鲜明希腊文化。前255年塞琉古王朝内乱，巴克特里亚总督狄奥多图斯乘乱独立建立大夏国。后虽数次发生政权更迭，但大夏国始终以希腊文化为主流。前200年，国王德米特里侵入印度河流域，将犍陀罗和旁遮普等地纳入大夏版图。

安息是前247年-226年盘踞在伊朗地区的奴隶制国家，以波斯文化为底色，受古希腊文化影响较深，与罗马、贵霜及中国汉朝并称四大强国；曾于巽伽王朝时入侵印度。

塞种人原是新疆伊犁河流域游牧民族，前160年受大月氏人驱赶南迁，曾在北印建立一些公国，约在公元初年衰落。印度至今仍在使用塞种人创立的历法。

月氏人原居河西走廊，前176年被匈奴击破后分成两支：一支南迁至甘肃青海一带，融入当地，被称为小月氏；另一支称为大月氏，西迁至伊犁河流域略作停顿，继而于前130年西迁至中亚阿姆河、锡尔河流域，征服大夏国后分为五部。55年其贵霜部统一了五部，建立贵霜帝国，定都于高附（今阿富汗喀布尔）。帝国建立不久即侵入印度，将北印纳入贵霜版图。

贵霜帝国文化成就巨大，特别是犍陀罗艺术和大乘佛教。犍陀罗是指巴基斯坦西北部至阿富汗东部，核心区域在伊斯兰堡西北30公里的塔克西拉，该地名系亚历山大当年敕赐。早期佛教不奉祀神灵，也没有神像。犍陀罗受希腊雕塑艺术影响，同时融合波斯、印度等文化元素，于1世纪开始，在雕像、建筑、绘画等领域形成一种新艺术形式，称为犍陀罗艺术，并开始雕塑佛像，代表作巴米扬大佛。中国云冈石窟、龙门石窟、麦积山石窟、敦煌莫高窟等大批中西合璧艺术瑰宝均受此影响。10世纪末，犍陀罗艺术伴随佛教从克什米尔传入西藏，对藏传佛教艺术形成产生深刻影响。

佛教史上有三大护法名王，贵霜国王迦腻色伽居其一。他继位之初即将首都迁至印度河流域白沙瓦。在攻破华氏城后，他首先要求城主交出佛教大师马鸣。他不仅主持无遮大会，而且亲自主持佛教结集大会，类似基督教尼西亚大会，确立佛教规范和地位。因此佛教、主要是大乘佛教在这一时期发展迅速，此地也便成为佛学圣地、哲学宗教艺术中心。《西游记》中“西天”即以此为原型。

6、笈多王朝（320-570年）

贵霜帝国衰落后，北印度小国林立。320年恒河上游一小国崛起，一路扩张并建立笈多王朝。此王朝虽名为笈多，立国者也称旃陀罗笈多，也占据摩揭陀，后来首都也迁到华氏城，但与前321年建立的孔雀王朝没有半毛钱关系。

笈多王朝是印度文化发展黄金时期。连续几任国王都有浓厚文化情怀，政策开明信仰自由，意识形态多元。海护王沙摩陀罗边打江山边吟诗作赋，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超日王旃陀罗雄才大略文武兼备，一手攻城略地一手奖掖学术，各类学人高朋满座。这一时期婆罗门教开始改革，不再强调神权至上杀生祭祀；大乘佛教开始盛行，那烂陀寺成为佛教和学术文化中心；阿旃陀石窟壁画大量绘制，开石窟壁画艺术先河；诞生了阿拉伯数字、国际象棋、古印度诗圣迦梨陀娑及《罗摩衍那》《摩诃婆罗多》等神圣史诗。东晋高僧法显游历印度20余国，曾三进华氏城，在《佛国记》中将这里描述成一个近乎桃花源的理想国度。

超日王死，笈多王朝开始衰落，百余年后在白匈奴（嚈哒人）等势力打击下分崩离析，于570年灭亡，印度再次分裂。

7、后笈多王朝(570-750年)

在众多小国中，德里地区坦尼沙王国逐渐壮大，606年建立戒日王朝。

戒日王自称是笈多王族实在亲戚，推行政策亦与超日王一脉相承。他自己信奉印度教，但对其他宗教也不排斥，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在戒日王扶持下，那烂陀寺达到鼎盛，藏书九百万卷，僧人近万，国际交流络绎不绝，仅大唐便有慧业、灵运、玄照、道希、道生、大乘灯、道琳、智弘、无行等多人。成就最大当然是玄奘，访学14年，游历50余国，其中在戒日王国8年。在戒日王帮助下，玄奘在那烂陀寺居留5年大放异彩。戒日王亦被誉为三大护法名王之一。

除立德立功，戒日王还作为印度古典文化集大成者创作许多作品，如三大剧本《钟情记》《璎珞记》《龙喜记》至今仍在上演。

戒日王是最后一个统一北印的雅利安人。因实行封建制度，未建立中央集权，相当于30多个藩国盟主，故647年去世后，王朝很快衰落。

8、拉其普特（750-1206年)

拉其普特是个特殊族类。数百年来许多外族入侵后与当地人融合，其后人既有印度血统，又有外族基因；虽来源不同文化各异，但都自称拉其普特。为标榜根红苗正，他们多自称家族起源于传说中的日种王或月种王，就像武则天自称武姓来自姬姓，为自己掌权合法性找依据。在印度再次分裂时，这个经过数百年孕育的族类终于有机会登上舞台。至6世纪时，拉其普特人已形成36个部族，建立12个王朝。

这一时期北印有三个王朝较大，上演了数百年的“三国演义”。其中帕拉王朝文化繁荣。

孟加拉地区历史上一直是部落散布小国寡民。8世纪这里一支势力快速崛起，向西攻克摩揭陀，废黜后笈多王朝末代王，于750年建立帕拉王朝，统治孟加拉和比哈尔400余年。

帕拉王朝历代国王都尊崇佛教，号称“七代护法”，不仅资助那烂陀等众多寺庙，还建造了比那烂陀更加宏伟的超戒寺，而且推动佛教变革产生密宗，作为大乘佛教和密宗学术中心存在数百年，许多遗物遗迹至今犹存。藏传佛教源头即在这里。特别是国王戈帕拉经民主选举产生，在印度政治史上构成一道风景。

南印较大王朝主要是遮娄其，补罗稽舍一世于543年建立，首都瓦塔比（今卡纳塔克邦巴达米）。补罗稽舍二世将王国推向鼎盛。615年，补罗稽舍二世任命弟弟拘阇·毗湿奴跋达拿为东部安得拉邦统治者，此后兄弟二人各自独立，分别统治西、东遮娄其两个王国，国祚均500余年。

在西遮娄其，788年诞生一位伟人商羯罗，推动婆罗门教改革，吸收佛教等各派思想精华，创立新的印度教思想体系，给印度教注入强大生命力，影响深远。至10世纪，印度教基本成为整个印度主导思想。

（未完待续）

作 者 简 介

李建臣

清华大学毕业，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科普作协会员、荣誉理事。

代表作《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狭义相对论的诞生》《时空的弯曲与消长——广义相对论的建立》等科普作品，《故乡的河》《依稀荷塘》《漫步康桥》《鹅湖遗响》等散文，《水上漂来的北京城》《传统文化源流》等讲座。

本文系作者历史文化系列讲座之一。

责编：姚懿轩

来源：新华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