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伊斯兰文化

阿拉伯帝国建立后大肆扩张，东路铁蹄踏入印度；712年占领德巴尔港，713年占领木尔坦，统治北印3个世纪。

962年萨曼王朝突厥籍军官阿勒普特勤在阿富汗发动兵变，建立伽色尼王朝。1000-1027年，国王马哈茂德劫掠北印17次，所到之处实行三光政策。回到首都伽色尼（今阿富汗东南部加兹尼）则文明施政。他创办第一所伊斯兰大学及科学院、图书馆、天文台等文化机构，使阿富汗成为当时中亚伊斯兰文化和学术中心，并首创“苏丹”称号，推动伊斯兰政教分离。

1、德里苏丹（1206-1526年）

1173年阿富汗又崛起一支突厥势力古尔王朝，1186年灭掉伽色尼并继续统治北印。1206年古尔王朝苏丹遇刺身亡，国家立刻分裂，王朝派驻印度总督艾贝克乘势宣布独立，自封苏丹，以拉合尔为首都，后迁德里。王国史称德里苏丹。

在此后320年间，德里苏丹经历了彼此没有家族关系、甚至没有种族关系的5个王朝、32个苏丹；疆域基本限于北印，只在阿拉·乌德·丁时短暂占领次大陆。

困扰德里苏丹最大问题是内讧和叛乱。从王室到臣属，各种反叛势力层出不穷，镇压叛乱成为许多苏丹首要任务。在德里苏丹之外，许多伊斯兰小国不断独立出来。

按伊斯兰教根本法沙里阿要求，苏丹须将非穆斯林领土伊斯兰化。但面对如此庞大、印度教根深蒂固的群体，这些以波斯文化为背景的苏丹们也不得不从实际出发，未采取“留发不留头”式的极端手段，允许印度教存在，但多方排斥挤压，如限制政治权力、征收人头税等。

苏丹们多是逊尼派，而伊斯兰另一教派苏菲派则游走民间。他们与印度教信众相互理解、相互影响，缓冲社会矛盾，并诱使大量印度教徒改宗。故纵观德里苏丹，可谓是融合波斯文化、具有印度特色的伊斯兰体制。

不同宗教交融和宗教政策相对宽容，催生了宗教改革思潮。印度教中下层虔诚派教徒受伊斯兰教影响，主张仁爱、虔诚、平等，改革种姓制度，掀起一场历时百年的“虔诚运动”。随着改革呼声越来越高，旁遮普一个地方小吏纳那克脱颖而出，于1469年以民间力量为主导创立了新教派锡克教。

锡克教试图兼具印度教和伊斯兰教所长，继承轮回说，主张一神论，提倡修行，不拜偶像，否认种姓，反对祭司制，认为在神面前人人平等，个人灵魂和神结合才能获得解脱。

锡克教奉行祖师崇拜，视祖师为神的使者。纳那克被尊为第一位上师。从第六位上师开始，教派转向军事化色彩。传十位上师后，教派开始改奉圣典《元经》，不再崇奉更多上师。锡克教徒以长发、梳子、钢箍、匕首、短裤为五大标识。

德里苏丹另一文化成果是乌尔都语形成。乌尔都语原是德里方言，随着阿拉伯语、波斯语、突厥语大量涌入杂交而成，后逐渐成为印度大部分地区通用语。

再说13世纪初，蒙古人崛起于斡难河畔；半个世纪后征服几乎整个亚洲及东欧，后分立为四大汗国并皈依伊斯兰教。四大汗国中的察合台汗国又很快分裂为东西两部，东察合台主要统治新疆，西察合台统治乌兹别克斯坦，定都撒马尔罕。西察合台驸马跛子帖木儿通过政变上位，建立了帖木儿帝国。

1398年，帖木儿侵入德里，给本已衰落的德里苏丹致命一击。帖木儿撤退后，德里苏丹各省纷纷独立，国家走向解体名存实亡。1526年帖木儿六世孙巴布尔再次侵入，德里陷落，德里苏丹彻底灭亡。

2、莫卧儿王朝（1526-1858年）

接着巴布尔马不停蹄，三年时间荡平北印，乃以德里为首都建立莫卧儿王朝。莫卧儿即“蒙古”音译。遗憾的是他登基不久便病逝，享年47岁。巴布尔不仅是纵横天下的雄主，也是学者。他写的回忆录《巴布尔纳玛》直至今日仍是研究15-16世纪中亚史和印度史的珍贵资料。

长子胡马雍性情温和，继位后本想倚重兄弟，不料三个弟弟都觊觎王位，当强敌压境时只拆台不补台，遂战败逃亡。15年后胡马雍重整旗鼓，再次夺回德里和阿格拉，恢复了莫卧儿王朝。不幸的是，不久便意外坠楼身亡，48岁。

真正奠定帝国基业的是胡马雍的长子阿克巴。他14岁继位，文治武功雄才大略，在位50年，将首都从德里迁到阿格拉，征服南北印全境，建立王权至上半世俗政体，推行宗教自由平等，实现长治久安。在伊斯兰发展史上，阿克巴与波斯的阿拔斯大帝、奥斯曼的苏莱曼大帝齐名。

第5代君王沙贾汗30岁作为皇次子造反夺权，5年后打败兄长夺取王位，将首都从阿格拉迁至德里；在位31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特别是艺术和建筑成就到达顶峰；为爱妃阿姬曼修建了举世闻名的泰姬陵；65岁生病时，四个儿子为争王位大打出手，最后三子奥朗则布胜出，沙贾汗被迫退位当太上皇，被儿子软禁，每天望着泰姬陵活在回忆中，74岁去世，上演一出印度版长恨歌。

奥朗则布继位后一反祖训，推行极端伊斯兰化，迫害异教，使社会矛盾陡然上升并演变为武装冲突。他坚信武力可以解决一切，而实际上，帝国疆域虽看起来在他手上扩张到最大，囊括印度次大陆和阿富汗，但危机四伏。他1707年去世，各省马上开始割据，王朝四分五裂，君王成为傀儡，仅1719一年内便四易君位。1764年第15代君王阿拉姆沙在布克萨尔战役中失败，向英国东印度公司投降。

东印度公司创立于1600年，125个股东，资金7.2万英镑，1613年开始在印度设立贸易站，1698年买下加尔各答并设立贸易总部。因印度战乱，经英国政府批准，公司拥有武装力量并逐步做大。莫卧儿帝国投降后，该公司全面管理印度。

1780年《孟加拉新闻》报刊诞生，1835年近代学校开始创办。

1806年阿拉姆沙78岁去世，第16代君王阿克巴二世继位，希冀重振祖上荣光，终生未能遂愿，77岁驾崩；1837年第17代君王巴哈杜尔二世继位，蛰伏20年后与东印度公司开战失败，被流放缅甸，王朝就此灭亡，享国331年。

1858年8月2日，英国议会通过《印度政府法》，由英国女王接管印度。东印度公司退出政治舞台，于1874年注销。

一个公司管理一个国家90余年，这在人类历史上绝无仅有。但公司化管理方式令英国政府大受启发。后来英国政府建立公务员制度，主要借鉴该公司对印度别具一格的行政管理模式。

二战后，1947年8月15日由英国驻印最后一任总督蒙巴顿主导，将印度教及伊斯兰教相对集中两大区域剥离，分别建立印度和巴基斯坦两个国家。

1971年孟加拉又从巴基斯坦独立出来，于1972年1月建国。

（三）佛教产生与传播

佛教是印度对人类文明巨大贡献。

1、佛教产生

佛教脱胎于婆罗门教，在婆罗门教作为主流意识形态盛行数百年后，于沙门思潮中脱颖而出独树一帜。

据传，佛祖释迦牟尼前565年生于尼泊尔西南与印度交界处蓝毗尼，29岁离家修行，6年后放弃苦行，恒河洗浴后，在菩提伽耶一棵菩提树下冥想七天七夜觉悟成道。菩提伽耶位于比哈尔南部伽耶市郊7公里尼连禅河畔。“菩提”意为觉悟或智慧；菩提迦耶之名即源自佛祖禅坐于菩提树下。佛祖禅坐的那棵树学名毕钵罗，因佛祖缘被尊称菩提树；后来菩提树不仅代指毕钵罗，还泛指许多与佛教有关树种，已非植物学意义。

悟道后，佛祖到鹿野苑（印度北方邦贝拿勒斯西北7公里处）为五位侍者讲四谛八道十二因缘。五人证悟，随即出家为比丘，佛教三宝佛法僧至此形成。

早期佛教重视刹帝利和首陀罗，否定婆罗门特权，也役使奴隶，传教所需重大支出皆由刹帝利和商人资助。与婆罗门教主要差异是：佛教不信奉吠陀，不崇拜梵天、毗湿奴和湿婆神；认为神不是创世者主宰者，也不唯一；与神沟通不必祭祀；禁止杀牲；反对种姓歧视，主张众生平等；认为佛性即悟性，人人皆可成佛，强调自我觉照；否认恒常有我（Atman）、梵我一如，认为“我”是众缘和合而生，缘起、性空、无常等。

前485年佛祖80岁，在回归故土途中于拘尸那罗涅槃并依俗火化，舍利被八国国王分奉。而处理佛祖身后事，则对佛教走向产生深刻影响。

古来智者都深谙书不悉意。思想只能领悟，一旦见诸文字就局限、被动甚至变形了。所以佛祖、耶稣、孔子、苏格拉底、穆罕默德等智者传播思想都是口耳相传。哪位弟子主导结集先师的思想成果，便理所当然成为衣钵传人。

佛祖涅槃前，二大弟子舍利弗与目犍连已先行灭度，剩下迦叶和阿难两势力。阿难是佛祖堂弟，记忆力强，追随佛祖40余年，特别是作为佛祖侍者如影随形27年，不但对佛祖了解最深，而且手中握有佛祖遗嘱；其弱项一是性情温和不善谋略，二是释迦族国破家亡势力受挫。迦叶是婆罗门出身，意志坚韧深谋远虑，在闻讯佛祖涅槃后星夜兼程，回来后先取得国王支持，再于王舍城毗婆罗山七叶窟召集五百罗汉，主持佛经结集事宜，并当众历数阿难六大罪状，逼其退出。后经较量、协商和妥协，最有资格也有实力主持结集的阿难只被允许复述佛祖讲经原话，释迦族出身另一位尊者优婆离诵律，三个月后经律论三藏结集完成。

博弈结果倒是应了佛祖“以戒为师”预期。

而在洞窟外，还有愈万僧侣想入窟而不能，便自行结集，于是在经律论三藏外又出现“杂藏”。后人便称窟内结集为上座部、窟外结集为大众部。两部后来分歧越来越大，百年后分裂成18个部派。

2、佛教传播

此后数百年，佛门弟子又进行几次修订，每次参与人数都很多。同时随着传播范围渐广，新理念新成果新流派不断涌现，分歧也越来越复杂。总体看，以上座部为基础形成的流派大多固守巴利语，颇有原教旨意味，逐步向南进入斯里兰卡、缅甸、泰国、柬埔寨、老挝等地，形成南传佛教；而大众部则走向北方衍生出大乘佛教，并传向中、东亚诸国。

实际上大乘思想萌芽蕴于早期佛教之中，思想脉络在数百年发展中渐次清晰。2世纪印度诞生一位伟人叫龙树，8岁出家，后禅修于那烂陀，对大乘思想进行梳理集成，创立大乘佛教理论体系，并开创了大乘佛教第一个僧团，被誉为第二代释迦，也是汉传佛教、藏传佛教和密宗祖师。

大乘佛教称上座部为小乘佛教，上座部则称大乘佛教“非佛”。两者差别体现在多方面。如对佛祖看法，小乘佛教把他看做一个教主、导师、彻底觉悟的人；而大乘佛教则尊之为威力广大、法力无边、全知全能的佛，除释迦外，在三世十方还有无数佛。在修行方面，小乘讲自我修行，把修成罗汉作为目标；大乘佛教则以救渡众生脱离苦海为宗旨，以成佛为目标。你那个船只渡你一个人，当然叫小乘；我这个船可以普渡众生从此岸到彼岸，所以叫大乘。基于此，大乘佛教创造了菩萨，并提出“六度”“四摄”“五明”修行方法。在教义上，小乘主张“我空法有”，不否定客观世界存在；而大乘则主张“人法两空”，主客观皆空，不存在实体本质，认为事物现象都是虚幻假象，性空幻有，一切都是因缘和合，缘起性空。

在佛教传播发展中，梵语发挥重要作用。

梵语本是婆罗门教语言，从未为大众日常所用。在吠陀文化中，婆罗门教认为梵天是创世神，与神沟通必须用神的语言，故称梵语。使用梵语是身份和层次标志。佛祖传教用巴利语。巴利语与梵语属同一语系，但差异较大，是桑奇、乌贾因等地俗语。随着梵语信众越来越多，梵语逐渐成为传播佛教主要语言。

梵语源头在两河流域，经数千年传播使用，至前4世纪已十分规范，严谨性逻辑性强，表意精准丰富深刻。“五明”中的“声明”是语法学，“因明”是逻辑学，均用以规范梵语。逻辑与论辩密不可分。所以在古印度知识界论辩是常态。龙树大圣人首先是一位雄辩家；玄奘访学也是舌战群儒赢得尊重。辩论不是狡辩诡辩，体现的是智慧、思维能力和敏锐性。所以佛教遇到梵语，不仅传播范围大为拓展，而且思想层次产生飞跃。龙树全部佛教著作均以梵文写成。佛教作为一种独具特色的哲学思想生长于印度绝非偶然，既折射出古印度人独到深邃的思想智慧，又得益于梵语博大精深。

然而随之带来另一问题，在梵语这个平台上，佛教与婆罗门教狭路相逢。婆罗门教虽不是对手，但当婆罗门教集各家所长脱胎换骨成为印度教后，佛教便招架不住了。当然其灭亡直接原因是伊斯兰侵入。从倭马亚王朝、伽色尼王朝到古尔王朝，在伊斯兰多次入侵中，佛教屡遭屠戮。1203年超戒寺被毁，标志具有1700年历史、曾经无比辉煌的佛教在印度本土绝迹。

结束语：佛教与中国

中国人了解印度始于张骞出塞。《史记》称之为身毒，《后汉书》称天竺，玄奘《大唐西域记》始称印度。

佛教通过民间渠道传入中国不晚于前1世纪中叶；官方渠道则是东汉永平七年，汉明帝刘庄遣秦景、王遵等13人往天竺求取佛经佛法。三年后从大月氏请回两位僧人摄摩腾和竺法兰。二高僧在洛阳城西白马寺弘法传教，并译出《四十二章经》。

此后近两千年，有记载的佛经翻译家200余人，译经2100余部、6000余卷，代表人物是“四大译经家”鸠摩罗什、真谛、玄奘和不空。鸠摩罗什（344~413）来自西域龟兹，后秦时在西安译经98部425卷；真谛（499~569）来自印度优禅尼国，梁武时译经49部142卷；玄奘（602~ 664）河南偃师人，贞观时译经75部1355卷；不空（705~ 774）来自斯里兰卡，唐开元间在西安译经100多部。这些佛经奠定了中国佛教基础。

然而中国佛教与印度佛教依然渐行渐远。主要原因是：1、任何有生命力的理论都不会停顿，佛教即便在印度也在不断变化、分化中。2、印度教在形成过程中吸收许多佛教思想，两者界限越来越模糊，随着佛教式微，进入中国的佛教实际上掺杂许多印度教内容。3、外教进来必须入乡随俗，适应中国国情，浴火重生。因此中国佛教与印度佛教距离渐远很正常。

作 者 简 介

李建臣

清华大学毕业，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科普作协会员、荣誉理事。

代表作《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狭义相对论的诞生》《时空的弯曲与消长——广义相对论的建立》等科普作品，《故乡的河》《依稀荷塘》《漫步康桥》《鹅湖遗响》等散文，《水上漂来的北京城》《传统文化源流》等讲座。

本文系作者历史文化系列讲座之一。

责编：姚懿轩

来源：新华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