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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在文字里舒服——严曼华《唯有乡如故》序
新湖南 • 教学科研
2021-11-12 11:08:08

文/何云波

题记:

湘大文新院研究生严曼华的文集《唯有乡如故》终于出版了。想起当年她还是数学院本科生的时候,曾托人来找我,说她有一文集,她们的领导说了,如果能找到何老师作序,就支持出版。我等本素民,竟然还跟一本书、一个“生命”的诞生有关啊!义不容辞,赶紧的吧!序写出,书的内容几经调整(原来还包括作者的古体诗),序也改了几次,几年下来,作者的身份从本科生到硕士研究生,据说人生几经磨难,书也难产,现在终于面世。所谓苦尽甘来,祝贺了!

阿城小说《棋王》,写一个“棋呆子”王一生,在那个改天换地、热火朝天的革命时代,却宁愿沉溺于楚河汉界的世界,自得其乐,无意中成了民间“棋王”。王一生有一句著名的话:呆在棋里舒服。

这“呆”其实也可以写成“待”,但总觉得还是“呆”更传神。每个人,在现实的纷纷扰扰之外,都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在那里待着,可以思接千载、视通万里,也可以什么都不想,发着“呆”,觉得舒服,就好了。

严曼华本是湘潭大学数学院2015级的学生,学统计学。想来那“统计”一定是很严谨、精细、理性,也很枯燥的吧,然后,她便为自己编织了一个“梦”一般的“文字”的世界,那里随心,怡情,趣味盎然。在一篇名为《我的编辑梦》的文章中,她说自己从小就是一个爱幻想的孩子,可以从小河边捡到的一块石头中去想象它的“前世今生”,然后想着为它“立碑做传”。可是还没等开始,长辈们,那些伟大的现实主义者,把她从“春秋大梦”里拉回了现实。但虽然选择了“数字”,她心心念念的还是文字:“那些闪耀着星星点点生命之光的文字,是我一直追寻并探索者的,我热爱它,如同热爱着我的生命。”

把文字当作了自己的生命,于是,严曼华在专业学习之外,又选择了去校报应聘做编辑,跟文字打交道,“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默默耕耘着属于自己的快乐”。

又据说做编辑需要很深的文字功底,于是,从大一开始,严曼华把很多精力都花在了读课外书上。上课看,下课看,吃饭看,睡觉在梦中也看。余秋雨、林清玄、林海音、老舍、汪曾祺……就这样一路读下来,到大学毕业时,考研,她终于如愿以偿,回归文学,实现了她童年时候就开始了的那个“梦”。

文字有时就是自己的精神家园。在“悦读”的同时,有了表达的冲动,然后,有了属于自己的文字,然后,有了摆在我们面前的这部《唯有乡如故》。

“乡”者,当然首先是故乡。作者在《自序》中说:

多年来,我时常在故乡的山水里跋涉,故乡就像驻立在黄昏水岸边的一道剪影,常常萦绕在我的梦境之中。有时它是一座青山,有时它是一条溪流,有时它又是一张张质朴沧桑的面孔,那些不知人间忧苦的烂漫往事总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随故乡而来,唤醒我潜藏在记忆里的梦幻王国。

“莫辞山乡风与月”,故乡有着你的童年之梦,也永远是人心里最柔软的那根弦。作者“行吟故土”,写童年之上学、偷李、烤土豆,故乡的野菜、豆腐、竹笋腊肉、打糍粑、青青一碗葛面……这一切,便成了童年的最温馨的记忆。而在“梨花雪”中,“等一树山茶花开”,又仿佛是在故乡的记忆中构筑的一个想象世界,使你不由自主地跟她一起回忆、做梦,或者一起在文学的世界里徜徉。

“乡”,也可以是你精神的故乡,就如湘大之于作者。“且共莲城一树春——知遇莲城”便是作者的一部成长记。曼华同学说,她从小就“野”,爱疯、爱跑、爱做梦,因为这样一份“野”性,与原野中的湘大的相遇,似乎也就成了命中注定。于是,她也就在这片自由与生猛的土地上,像野草一样,卯足了劲往上生长起来。

“乡”,有的时候也在文字里,在他人构筑的世界中。“暂向人间寻百味”,作者在“肖红的寂寞”里尝到了同为知识女性的一份心有戚戚;在“许浑和他的江湖”里,感受到“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那样的凄清与怅惘;同时,她也希望自己永远是个孩子,用最干净纯粹的眼光去打量这个世界,于是,她在汪曾祺所构筑起来的文学世界里找到了知音,这是一个朴实、干净、纯粹、有温度的世界,她的一些文字,也明显可看到汪曾祺小说的影子,就像《异秉新编》: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齐齐看向李庸,恰巧此时李庸拿着葱走了过来,众人看他面色蜡黄,衣服油腻,脚底还沾了一圈的泥,也没什么特别的。但他手里那把葱青是青,白是白,干干净净,倒是一点泥渍都没有。

这表达,一看就是“汪氏”风格:干干净净,一点泥渍都没有。严曼华用文字为自己构建了一个唯美的世界。这里有雨巷、原野、秋水、竹林、夹竹桃、梨花雪,有早春花事、冬日海棠、人间清秋……呆在里面舒服,就不想出来了。

父亲曾在“家书”中劝她,希望能现实一点,不要过于理想主义。这好像是我们的“父辈”们共同的“金玉良言”。然后,国人便往往活得现实透顶,连“梦”都觉得奢侈。

其实,我们的人生本身就是由两个世界构成的:现实世界和文字世界。现实是客观存在,文字是对这个世界的书写,是人自我的表达。每个人,或者一个人在人生的不同阶段,“表达”的方式都是不一样的。你可以去“直面惨淡的人生、正视淋漓的鲜血”,也可以用文字做一个“好梦”,或者跟这个世界玩玩游戏,捣一个小小的蛋。“一旦你被现实击倒,你将对你的整个人生都彻底失望”,长辈们如是说。其实,理想主义者回到现实中,未必就一定悲观失望。如果你认清了现实,还能够认真地、好好地活着,你的生活里还有诗,有梦,这才是真正的如苏东坡、汪曾祺一般的达观的人生:

老头儿原本不叫老头儿,这是当地人的叫法。简单、直白,大众。可老头儿说他就喜欢别人这样叫他,“简单,平凡,再合适不过。”

老头儿……最喜欢养花种草,房间里、院落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盆子罐子。大叶菊肥而厚,山丹丹红而艳,秋葵薄而弱,无论什么时候,他家里总是一片青葱可爱的模样。他还喜欢美食,事实上,老头儿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美食家。

严曼华在一篇名为《老头儿》的散文里这样写汪曾祺。我想,汪曾祺对她的影响,已经不仅是文字、表达,更是一种生活态度、人生智慧。一个20岁左右的小女孩,在她的文字里,却看不到她同龄人中常见的“青春花事”,而过早地“烟雨平生”。她可以有“病”不呻吟,不感伤,反而称“病”为兄,相濡以沫,然后相约相忘于江湖,这大约就是人生的一种智慧吧!

严曼华用自己的文字,构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人活着,总得有所寄托,有个让自己“舒服”的所在。呆在一个美好的世界里,忘怀现实的烦忧,在里面舒服着,暂时不出来,又何妨?这正如周作人讲的“喝茶”: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的尘梦。

“唯有乡如故”,严曼华说:像个孩子一样地去爱这个世界,然后,世界处处皆是你的故土。

严曼华写“老头儿今年已经90多岁了,可活得还跟个孩童似的,东张张、西望望,对一切新鲜事物感到好奇。”其时,2017年,老头儿汪曾祺逝世已经20年了。一个人肉体的生命走了,却还能活在文字里,东张张、西望望,或者活在他人的记忆中,有滋有味,诗意葱茏……也许,这就是文学的魅力吧!

责编:胡孟婷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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