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桥是江苏苏州西郊的一座古桥，现与寒山寺、铁铃关和枫桥古镇共同组成了枫桥景区。自唐代以来，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

枫桥最初的名字并不叫做枫桥，而是叫做“封桥”。据记载，枫桥所在地原本是水路交通要道，但由于唐以前水匪倭寇经常进犯，因此夜间都要将桥封锁起来禁止船只通行以保障安全，封桥之名也就因此而来。而后来，“封桥”之所以改为极富审美内涵的名字枫桥，又之所以天下闻名，千古不朽，是来源于唐代诗人张继的一次失眠之作。

唐代天宝年间，张继有一次乘船经过姑苏(苏州)封桥，因天色已晚，于是，他便泊船岸边宿夜。

据《唐才子传》记载，此时张继已经考中进士，但铨选未中。唐代规定，五品以上皇帝直接任命，六品以下由吏部铨选。新考中的进士都在吏部听候铨选，而张继铨选落地，不能有所作为，因此深感前途漫漫，忧从心来。

是夜，张继便宿于水岸桥边。当时已是深秋，秋风生凉，张继无法入眠。而此时此刻，月亮已经西落，只有有乌鸦发出几声凄凉的啼叫。如此一个寒夜，倒使得人的感觉格外敏锐。张继仰头看着秋霜漫天，只觉寒意侵人。只有岸边一丛火红的江枫在秋风中摇曳着，映着明净江水与萧萧古桥，更增寒意。远远几处闪烁的渔火，有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暖意，让他的心中稍感几分慰藉。此外就是寂静，如同宇宙一般无边无际的寂静。张继默默无言，此刻，他很想写下什么，但是却又不知如何下笔。

突然间，附近的姑苏寒山寺响起了洪亮浑厚的钟声。寒山寺距离封桥不及一里，那声音悠悠透空而来，在张继所在的小船上回旋，洪亮高扬，不绝于缕……如此凄清的夜，如此孤单之人，空寂中久久回荡着的那深沉悠远的钟声，仿佛刹那间抵达了内心最柔然的地方，激起悠远的回想与无限的感慨。

灵感忽然就此而生，张继满怀惆怅，就着微弱的灯火，在小船中展卷磨墨，写下了一首千百年后依然脍炙人口的《枫桥夜泊》：“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诗中前两句密集点染月落乌啼、霜天寒夜、江枫渔火、山寺孤舟这些秋色秋景，意象的挑选极其精心却又浑然天成，有动景也有静景，动静相宜，而霜天寒夜的冷色调又搭配了江枫渔火的暖色调，明暗分明，从而构建成凄清旷远之境。后两句则是单纯以寒山寺的夜半钟声的回荡来刻画和渲染诗人心中的愁怀。半夜时分，久久回荡的钟声，打破了整个夜晚的宁静，使得秋景更增幽渺，而人更添愁绪。整首诗情景交融，余味无穷，其意摇曳不绝，袅袅乃止。

张继此诗一出，登时闻名天下，被誉为千古绝唱，生命难以言说的孤独之意与苍凉之感轻而易举地被此诗一语道尽，引发无数人的情感共鸣，回荡在千年的时空之中。这首诗也赋予了诗中意象两个全新的名字，封桥因此诗而改名为画面感极强的“枫桥”，姑苏寒山寺原本是因为唐代诗僧寒山而得名，因此诗而又名为充满了古思幽意的“枫桥寺”。唐以及唐之前的诗歌之中，常有枫叶或者枫树入诗，凝聚了一缕悲凉秋愁与远游离愁，最早有战国屈原《楚辞·招魂》中的“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魏晋时阮籍《咏怀诗》中有“湛湛长江水，上有枫树林”，唐代也有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的“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送别诗中也常出现“枫林”“枫岸”“枫叶”“枫洲”之意象，但“枫桥”意象入诗乃从张继此诗为始。

安史之乱后，张继为避战乱而漫游吴越，写下了大量的诗歌，但留存下来的诗不足五十首。后来他年老时重游寒山寺时，见江枫渔火，古桥依旧，于是便如年轻时一般泊船岸边宿夜，以重温当时之诗境情怀。夜晚他在小舟上再听寒山钟声，又写了一首《枫桥再泊》：“白发重来一梦中，青山不改旧时容。乌啼月落寒山寺，依枕尝听半夜钟。”但这首诗再无《枫桥夜泊》的巨大反响，悄然淹没在群星璀璨的《全唐诗》中，并不引人注目。妙手偶得的那种高远诗境，张继自己也无法超越。

“枫桥”因张继的《枫桥再泊》成为了一个极具审美内涵的意象，集羁愁旅思与天涯漂泊之感于一体，在诗人词人笔下展现出无穷的韵味，几乎历朝历代都有人写过枫桥。唐代杜牧《枫桥》诗云：“长洲苑外草萧萧，却算游城岁月遥。唯有别时今不忘，暮烟疏雨过枫桥。”暮霭云烟中携手过枫桥的情谊，是诗人心中的念念不忘。此外还有宋代胡珵《枫桥》：“朝辞海涌千人古，暮宿枫桥半夜钟。”元代孙华孙的《枫桥夜泊》：“画船夜泊寒山寺，不信江枫有客愁。”明代张元凯的《枫桥与送者别》：“枫桥秋水绿无涯，枫叶满树红于花。”这些诗都是承接张继《枫桥夜泊》的诗意而来。

虽然有如此多的文人写过枫桥，但是再也没有人能达到过张继这首诗的高度，更没有再造出一个更高的审美境界。如今，一提起枫桥，人们想起的还是张继，他独对江枫渔火、愁听夜半钟声的那场“不朽的失眠”，仿佛眼前就能展开一幅月落乌啼、江枫古桥、夜半钟声的古典画卷。不过，现存的这座古桥已非唐代张继所见之“枫桥”，清乾隆三十五年时在枫桥原址又进行了重建，咸丰十年桥又被毁坏。现桥为同治六年所建，桥身上还有同治六年留下的“重建枫桥”字样。

至今依然有很多人前往苏州枫桥，在枫桥上和水岸边久久徘徊，希望能亲身感受当年张继诗中空灵旷达却又惆怅凄清的意境之美。

责编：刘琼

来源：湖南省作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