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元纸币的温度

戴彬

在如今这个世界，一元纸币能买到什么?或许是一根最便宜的雪糕、两块散装泡泡糖、两包辣条，总之应该是买不到什么“体面”的赠礼。尤其是在二维码招牌竖立在大街小巷的今天，一元纸币的存在似乎变得不太起眼。但我永远难忘那天，有个紧张的小男孩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一元纸币，攥得紧紧的递到我面前。后来我才知道，那张一元钱，是他藏在口袋里好几天，为我准备的礼物。

那是在五月下旬，因家中发生重大变故，我连告别都没来得及同孩子们说，就匆忙离校返回湖南。那段时间，我总能收到孩子们关心我的信息：“老师，你什么时候回来呀!”“老师，你还好吗?”……充满童真的话语就像一双双柔软的小手，隔空抚慰着我。

一周后，我回校了。让我惊喜而又不知所措的是：刚进教室，掌声如浪潮涌来，耳边是一声声“老师，我好想你!”“老师，你终于回来啦!”“老师，你再也不走了吧!”……小朋友们兴奋地向我奔来，有的拉手，有的拉衣服，还有的牢牢地将我拦腰抱住。被孩子团团围住的我心潮汹涌，回想起一年来与孩子们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我的鼻头不知不觉就开始酸涩了。其实在内心深处，我早已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这时，我隐约感觉到有只小手轻轻地拉了拉我的衣角。转头一看，是嘉志，怯生生地站在一旁。以为他要和我说什么悄悄话，我赶紧蹲下身，却没想他从口袋里掏出捏得死死的一元纸币。那张纸币早被他攥得皱巴巴的，上面似乎还沁着小手手心的汗水。阳光泼在他的半边脸上，他红着脸把钱递到我眼前，支支吾吾地开口：“戴……戴老师，这是我自己的零花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请你收下。”说完便低下了头，似乎不好意思再开口。

我知道，这看似不起眼的一元钱是嘉志为数不多的零花钱，是他积攒了许久的真挚心意，是这个孩子所能想到的最朴实的情感表达。我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炽热的泪水在眼里打着转，温暖、感动、欣慰……一瞬间，万般滋味汹涌而来，击溃了我本以为早已建好的坚固心房。握着他的小手时，我从未感觉过一元钱可以那样温热，想必在他手里捏了许久，已经有了人体的温度。但我也知道，这一元钱我不能收下。我拿出手机，拍下这一元，听到自己有些哽咽的声音：“谢谢你，嘉志，老师很感谢你的心意，也记录下来，珍藏在老师的手机里，老师希望你能帮我保存好这份心意，行吗?”我看到，他坚定地点了点头，咧开嘴笑了。

后来夜深人静时，我时常想起班上的孩子团团围住我表达思念的那个画面，以及嘉志递给我一元钱时的感动，总会再次因为这样双向奔赴的情意感觉到幸福，那将镌刻成我一生难忘的美好回忆。一元钱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可能是一笔来之不易的零花钱。他牺牲了自己眼馋的零食和小玩具，煎熬地等待了对孩子而言漫长的一段时间，才送到了我手里。他可能不会知道，现在已经没有多少用一元钱就能买到的礼物了。但我想，等他再长大一点就会明白，他送出礼物时的那份纯真与善良，远比任何礼物都要珍贵。

这份小小的礼物，对于当时突遭家庭变故的我而言，温柔地安抚了我，给予我力量，让我有了勇敢面对生活的动力。我一边觉得幸运，来援疆还不到一年时间，我就和这些孩子们建立了这样深厚的感情和牵绊;一边又十分珍惜，更加坚定了奉献边疆、为边疆教育事业多做贡献的决心，让我的这些花朵们都能茁壮成长。

(作者，系湖南省岳阳市第二中学教研室副主任、语文老师。2020年积极响应国家号召，来到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在吐鲁番市第六小学开展为期两年的援疆支教工作，现担任第六小学教研室主任、语文老师。)

责编：王相辉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