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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麦酱:“喝早酒”最爱的下酒菜
新湖南 • 综合
2021-07-11 07:07:15

晒制芦麦酱的器皿是家传的圆口宽肚陶缸,放在太阳下暴晒,不时用筷子搅拌入味,晒出的黑色液体,是天然的酱油。

芦麦研磨成粉放到脚盆里,倒入长江水,外婆汪春珍手工和料拌匀,为晒酱做准备。

我的家在湘北,长江边上。岳阳华容县塔市驿镇,和长江主河道直线距离不到百米,一个和湖北省监利县隔江相望的码头小镇,镇上小店、地摊云集。一大早,沿街店家扯起油布支起凉棚,推出几张带滑轮的玻璃柜,摆满烟酒等南货,一旁的盆盆钵钵里,是酱刀豆、蓑衣萝卜等酱食子。端杯散忧愁,放杯耕田去。和别处夜宴饮酒不同,岳阳华容人喜清早在路边、桥头小店喝酒。菜品既有华容团子,也有蒸菜、炒菜和卤豆腐等小食。当然“喝早酒”者最爱的下酒菜,就是各种酱菜,而我对芦麦酱最情有独钟。

文、供图/熊其雨(华容人,机关职员,常住长沙)

原料是麦子中的一种没被驯化的“败草”

人人都讲家乡好,窃以为江中杂鱼、田中棉花、塘里藕尖、钵中麦酱即是正宗华容特产。一瓢麦酱勾人味蕾,它是家乡小镇的独有风情,也是我心头的“古早味”。据老人们讲,华容人吃芦麦酱的历史,至少可追溯到上世纪六十年代。当时,作为乡镇小企业代表之一的塔市驿酱食厂,买酱缸雇工人制作甜酱、豌豆酱、辣椒酱,以及酱黄瓜、酱萝卜、酱辣椒、酱豆豉等。偌大的大院里,摆满了等待太阳洗礼的酱缸,批发的贩子拖着板车十里八乡销卖,销路不愁。

麦子呢,则分为小麦、大麦、燕麦、藜麦,何为芦麦?我的妈妈王艳华说:这是麦子中的一种没被驯化的“败草”,呈淡黄色,肉眼看来比瓜子仁略大,生吃有甜味,之前是寻常农家自种自足的一种粗粮,口感不好上不得桌面,因产量不高,一般不大规模种植。如今,滚滚麦浪早已被南瓜地、棉花田和芝麻地取代,只有走家串户,才能在年长的老农手中求购来这一味老食材,寻得最接近古早的味道。

炎炎夏日,是外婆汪春珍手制芦麦酱的好时节。提着胶桶上街,用每斤1块钱至2块钱不等的价格,用瓜瓢从蛇皮袋里窊出十多斤晒干去杂的芦麦,回家用竹筛细细筛选出霉烂、干瘪的麦粒,用长江水泡涨泡发两天,沥干水分倒入铺了纱布的竹蒸笼,蒸熟蒸透后迅速倒入圆簸箕内,用手或筷子扒开,自然摊凉待用。

制作芦麦酱用黄蒿做“被”,更添芳香

制作芦麦酱,最关键的一步是为它盖上一层“被子”。六月天气,房前屋后的田埂边、禾场旁,长满了一味其貌不扬的中草药黄蒿,黄蒿又称猪毛蒿,属被子植物门、双子叶植物纲,是一种多年生草本或近一、二年生草本植物,有特殊气味,茎直立,高40-90厘米,全株可提取芳香油,拿镰刀从根部齐齐砍下几十根黄蒿,不晒不洗,抖去灰尘后直接盖在摊凉的麦子上。把麦子盖紧捂好,再用罩子布蒙上,放在房间自然发酵2到3天,麦子从干燥变得湿润,再到长出白色毛毛,小时候我们闯进房里,很容易就能闻到芳香味道,隐隐还有一股酒香。话说回来,如果不按照规矩来,在秋季等反季节做麦酱,黄蒿已枯萎过季,亦可用新鲜桑树枝代替。

制作麦酱全凭经验和感觉。为了防止麦酱“上火”发烧,有时要常常掀开罩子布,不能让汽水滴到麦子上。肉眼看罢,真正发酵熨帖的麦子要从里到外霉过芯,看上去长了铜绿色霉,这才是最好的。天气晴好,把发酵的麦子晒干,再挑到豆腐佬的铺子里,用打浆机“咚咚咚”地磨成粉末(麦粉)。倒入脚盆,把老姜碎、桂皮、盐悉数倒入,一些人家也会放些剁辣椒等,按照一斤麦子一斤盐的标准,在酱钵或者陶钵用筷子拌匀,麦酱太淡了会酸,有时宁可咸一点。拌好后的麦酱盖上一块毛玻璃,放在禾场日晒夜露,也要时不时搅拌一下,待晒成红褐色或酱红色再进装酸菜的老坛,盖紧坛盖前要撒点细盐,盐化了就有水,这样就舀得上瓢子,有酱有汁。一般来说,如果天气和运气够好,一个月就能够吃到久违的手工麦酱。这种酱和酒有异曲同工之妙,只要保存得当,越久愈香,口感如酒一样醇香。

没有芦麦酱,红烧肉也寡然无味

芦麦酱,说白了就是一种是天然的、原生态的农家酱油,一般不直接食用,却是烧菜的好作料。家里来客做烧鸭子、炖土鸡子等大菜时,讲究的主家都要放几调羹麦酱,根本不用放鸡粉味精提鲜。这种酱百人百味,味道因制作时的原材料、天气、手法、咸淡而异,但总绕不开鲜、香、纯几个字。做红烧肉时,把精搭肥的带皮腿肉切成麻将块大小,放两勺麦酱滚几滚上色入味,再下些生姜桂皮大蒜粒,土炉子上柴炭“嘟嘟嘟”,不急不躁煨个多小时,油脂逼出,酱香四溢。

肚里馋虫也爬出来了!有时我在长沙一些网红饭店吃饭,或开火下厨掂勺时,总感叹红烧肉寡然无味、味同嚼蜡,不知是江湖百味吃得多口味变了,还是我的胃变叼了。于是,每次回家我都要起早赶集,从肉铺选几斤上好猪肉,然后跑到外婆的厨房里,翻坛倒罐地舀出一些芦麦酱和酱菜。我天真地以为,自己拖箱带菜、扭头一转,就能把这一瓢抚慰异乡人心灵的麦酱捎到都市森林“生根发芽”。

唯独一次,在开福区一农安小区无名小店偶遇一钵“钱粮湖土鸭”,初看色泽油亮、貌不惊人,吃罢顿觉鸭肉弹牙、酱香浓郁、眉飞色舞,对对对,就是那个味。过细问才知道,店家原来和我是同乡,食客所吃的肉、菜等,每天都“搭乘”长途客车来,其中自然也少不了那一瓢黢黑的麦酱。以至于有时在外宴宾饱腹,我都想削尖脑壳去那家上菜甚慢的店里,悠悠然地啃啃鸭脖、喝些便宜谷酒,却生怕被外人误解,以为我有他家的股份。

当然,麦酱也是果蔬和素食爱好者的最爱。华容人喜吃坛子菜,很多东西都拿来酱,什么吃不完就酱什么!比如长豆角、刀豆、辣椒、菜瓜、苦瓜等,西瓜皮、黄瓜皮晒干也可以酱。农忙的午后,盛碗锅巴粥配酱菜嘎嘣脆,真是人生一大快意事。

离居故乡久,长住异乡苦。不如食麦酱,隔日好还乡。

责编:龚铭铭

来源:潇湘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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