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必松
400首诗,就是400条长街曲巷。这就是一部城市的活词典,是一部城市的地方志,就是一部城市活生生的地理版图。
陈惠芳整整花了7年时间,一人独默,来谛听这个城市的心跳和脉动。他才是一个真正的歌者,用心感受每一条街巷的温度和呼吸。曾斩获中国新闻奖一等奖的他,又是一个不打折扣的“诗农”。于市井陋巷,过着箪食瓢饮的日子,在红尘中悠然忘我,收割了《长沙诗歌地图》这枚诗歌的勋章,同时也收割了思想的高光。
《学宫街》是为序章。“文星桥与学宫街交叉,成了文学/湘江与诗人交叉,成了梦想/江风应该很大,应该很冷/应该吹到河东河西。”
这不是写纯粹的地理志,而是写融入了地理血脉的文化史。“品味孔夫子,求取功名”,是千百年来儒生孜孜不倦追求的人生座标和理想。
对《学宫街》前世今生的描述,只是“回忆时空”的一种叙事策略,化实景而为虚景,创形象以为象征,虚实结合,虚实重叠,憧憬什么?一份怀旧的愁怅,只是为了留下不肯灭绝的书香,就把景、情、意互相交融了,把主观情调与客观的自然景象交融互渗了,创造了“意象”的深意,从而贯通了历史地理性的文脉。
从学宫街、荷花池、芙蓉路、蔡锷路、桐荫里、赐闲湖、潮宗街、年嘉湖、清水塘……这些大街小巷的名字既有意味,也有诗味。暗淡了多少刀光剑影 ,远去了多少鼓角铮鸣? 湮没了黄尘古道 ,荒芜了城墙烽火。对故园的深情回眸,落入烟尘,被深蓝色的天空包容和温暖。
我喜欢《铜铺街》这样的诗歌:“老长沙的歌谣/慢慢失传,只看见沧桑的额头上/还有昨天没有滴落的汗珠//铜,铜的光芒/收敛在走失的梦里/铜铺街只剩下了一个名字/它像一只壁虎/紧贴着斑驳的墙壁/久久不愿离开”。
这样的诗,才是记录了时代之诗。一面有工业文明侵蚀的背影,另一面又有新旧交织,走向未来的拔节之声。那只虚拟的“壁虎”又何处何从?没有答案就是最好的回答。抒写在现代世界人的精神处境光怪陆离的状貌,在身份认同和主体性陷阱中寻找一种新的救赎的可能性。
长沙这座城市,在陈惠芳的眼里有古风古意,是从《诗经》走出来的城市,是从岳麓书院走出来的城市,是从王阳明、王船山、陶澍、魏源、曾国藩、左宗棠、胡林翼等历史文化名人的灵魂里走出来的城市;既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又是一座香草美人的诗歌之城,更是一座“娱乐明星”在红尘灯影里激荡喧嚣、屋示才华的娱乐之都,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金融之城、科技之城、体育之城、文化之城。
陈惠芳的《予园》,有喟叹有无奈有痛惜,更多的是拷问。
“我要闯进大院/看看那棵百年葡萄藤/是不是还在努力攀缘/我要找出文夕大火的余温/是否变换了燃烧的方式。”正是诗人的情怀,印证了现实的骨感。
陈惠芳在《长沙诗歌地图》中较为娴熟地从《诗经》中汲取了思想智慧,建设性地运用了赋、比、兴三种主要方法。“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是运用比拟手法“托物拟况”,荡漾着古意春风。
《侯家塘》一诗中,有美到极至的意象:“遐想着水纹一波一波地荡漾/那些树木挡住了浮雕/我拔弄着尖锐的枝叶/接近遥远的水乡”
日出日落是诗,月圆月缺是诗,幽静曲径也是诗。陈惠芳是一个特别能够开拓意象世界的诗人。这个意象世界开启了被遮蔽的真实的心理和思想空间,它所完成的,是对不可言说的深远的真实的一种言说。它一方面能够显示客观事物的外表情状,叧一方面也能够显示事物的内在本质,其中既包含理,也洋溢着情。
他有着昌耀式的悲悯情怀,孤独的身影穿过漫天风雪或耀眼的晴阳,寻寻觅觅,一座城市在诗人指尖多情吟唱,婉转绵长的旋律直抵人心。他从不晓得抱团入伙热热闹闹地刷存在感,只是像一位“诗农”一样,深耕细作自己的“诗田”,便“鱼得水逝而相忘乎水,鸟乘风飞而不知有风。”诗人纵横长沙城,激情燃烧,从而为我们建构了一个现实之上的人间城郭,飞扬着灵性和诗意。诗人从而体悟了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四时有明法而不议的美感世界,实现了一片澄明的心灵之境,收割着那一束诗歌世界中纯粹的精神之光。
(作者系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作者:陈惠芳
责编:谭思敏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湖南日报新媒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