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浏水向西流

文/读石人

这些天的早晚，我总禁不住要摩挲这厚厚的一册摄影作品集，很有点爱不释手的味道。《家乡有条浏阳河》——这条河就从我家门前流过。我给自己的书房取名读石斋。在书房里翻看这集子里的一幅幅照片，一如河水撞击石头，一任潺潺浏水下湘江，我心里也不时泛起涟漪，引发自己对浏阳河对浏阳对浏阳人的许多体认与感悟。

浏阳河算不上大河，湾多河窄，狭处跃马可过。浏阳河算不上长河，全长234公里，浏阳境内就流了175公里，占了一大半。但这条河的名气不小。

公务接待活动中经历过好几回外地领导把我们浏阳人的“郡望”搞错了的尴尬。东道主介绍说，浏阳市如何如何，轮到对方讲客气话或作指示时，他偏偏要说成“浏阳河市怎样怎样”。你来浏阳传经送宝也好，莅临浏阳检查指导工作也好，怎么能把浏阳市说成浏阳河市呢？每当遇此尴尬，心里纵有不适却并无太多不快。浏阳河的名气大于浏阳的名气啊。

早些年，浏阳市某市长随长沙市某市长出访，外方安排的接待中竟然给浏阳市长比长沙市长更突出更尊崇的礼遇，害得我们市长被动“僭越”甚是难堪。老外“孤陋寡闻”，哪里知道浏阳归长沙管辖呢，他们只晓得浏阳河、浏阳市的名气很是不小。

远在成都工作的大学同学黄卧云先生来过三次浏阳，他后来跟人说“每次到了浏阳，少不了去浏阳河边漫步，领略我打小就在歌声中感知的那条被神化的传奇之河。今天浏阳河在我心中已然不再具神秘色彩，但我依然关注她，她已经被刻在我的心中，成为一幅美丽的动人画卷”。

老同学对浏阳河的好感让我很是感动。我一直想跟他说一个事。2003年我随团到巴西考察学习。在圣保罗因航班延误，本地翻译邀我们去她家里稍事休憩。闲着没事，大家轮着吼卡拉OK。领队指定我唱《浏阳河》，没想到我只起了个头，一屋子的人全跟上来了，十足的合唱。翻译是台湾人，驾驶员是香港人，唱得极地道。特别让我这个在场唯一的浏阳人感到意外的是两个老外也手舞足蹈地“咿呀咿子哟”。当时我内心就有过一丝别人未必能够觉察出的震颤：浏阳河传唱世界，其实人们早已超越观念超越地域超越语言超越浏阳河本身之外的许许多多有形和无形，人们就喜欢这歌的优雅动听，人们就从这无比动听的旋律中去想象去感受浏阳河的蜿蜒曼妙多彩多姿。

欣赏一首歌也好，向往一条河也好，历史没办法超越，没办法隔断。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乎。我没有考证当年孔子是站在他家乡洙河还是泗水岸边喟然一声长叹。但洙泗开源便万古流芳。逝者如斯，过去的事物就像这河里的流水，瞬间就成了历史。浏阳河就是一部历史。

先有浏水，后有浏城。水乃生命之源。人类都是临水而居择水而憩，城市都是因水而兴因水而盛。我们这座山城兴建在浏水的北面，所以叫浏阳。这便是城以河名。后来浏阳发达了影响大了，浏水就称作浏阳河。这是河以城名。什么时候有了这条河，什么时候有了这座城？域内1991年出土了旧石器时代中期制造的石器，这说明15——20万年前，浏阳已有人类繁衍居住。东汉建安14年（公元209年）浏阳置县，至今逾1800多年。一直叫浏阳，一直管辖着这5000多平方公里。前不久浏阳入选全国100个千年古县自是实至名归。我们曾经有过一句很响亮的宣传用语——“浏阳，歌声中长大的城市”。这歌无疑就是浏阳河，这歌未必就是《浏阳河》，浏阳是在浏阳河水经年日夜奏响的哀怨与欢乐交织的旋律中走出大山走向世界的。历史的厚重不能不令人敬畏。

浅薄无知的我却在很长时间对母亲河习以为常视若无睹。浏阳河最先让我为她自豪不是因为她的厚重，而是源于她的美丽，而且这个美丽还不是她穿行在家乡大地上的绰约风姿，而是她羞涩地躲在唐诗里的一帧剪影。1979年从小山村里考到省城读师院中文系。那时全国大学的中文系古典文学教材几乎都是采用朱东润先生主编的《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读到张若虚“以孤篇压倒全唐”的最美唐诗《春江花月夜》时，不禁心旌神摇兴奋莫名！诗中有道“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朱先生注释：青枫浦，一名双枫浦。在今湖南省浏阳县浏水中。你能想象出我当时真的是要多嘚瑟就有多嘚瑟。

真喜欢老子“上善若水”的说法。免谈深奥哲学，先把上下文搁置起来，就望文生义就断章取义，这四个字也十分了得！老子竟然知道无色无味的平淡之水是最美的东西，他把自己心目中的“上善”——人世间最美好的事物比作这河里的沧笙踏歌静水流深。何等富有诗意的巧比妙喻啊。今之所谓最美浏阳河，醉美浏阳河，一点都不为过。就从我第一次在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惊艳于她的优雅，我便懂得浏阳河原是让人无限怜爱的一轴画卷两岸风景。

一方山水养一方人，浏阳遍地是英雄。

领袖、将军、院士，还有各个领域的顶尖级人物都是浏阳河水哺育的英才，都是浏阳人的骄傲。若是没有数不胜数的易雄、欧阳玄、欧阳中鹄、谭嗣同、唐才常、胡耀邦、王震、黎氏一门三院士等这类杰出人物的不断涌现，浏阳历史的天空注定要暗淡三分。

我习惯跟外地朋友强调浏阳河特别显个性的流向：自东往西。浏阳这些年发展得较快较好，外地领导来浏阳“考察取经”，我曾经跟他们讲过人的因素。我说浏阳人有几个显眼特点。一是改革意识强，无改革不浏阳，但浏阳人不浮躁不冒进。二是浏阳人有思想有主见有担当敢作敢为，但浏阳人不拆台不看险。三是浏阳人识大体讲大局，但浏阳人不盲从不跟风。四是是浏阳人点子多招数多思路活，但浏阳人有韧劲不折腾。其实我说的并不全面，也不一定准确。但我从内心里认定正是个性鲜明的浏阳人造就了今天浏阳不同凡响的强劲势头。

最近有两件事给我留下极深印象。

在长沙一个很正式的场合，聊及地域文化时，一位身材魁梧的先生竟然把声音调高八度：浏阳人深明大义、有情有义，我对浏阳人有特别的好感。他讲了一桩过去十几年了的往事。很晚了，从浏阳一个工作现场赶回长沙。刚出发不久就发生车祸，小车把骑摩托的一农民撞飞摔地。立马被人群团团围住。忽然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大喊一声，这位就是长沙市某局长啊，我们救人，让人家抓紧赶路吧。迅速围起来的人群又迅速散开，让出一条大路来。“就因为这地方人都知道我热心促成了几个体育建设项目和体育赛事落户浏阳”，这位先生追忆往事时的一脸真诚深深地感染了我。

某日清晨醒来，读到一位已调离浏阳到外地工作的朋友头天深夜发给我的“醉后胡言”（朋友自称）。白话新诗，本就无题。

特别想念

曾经的光辉岁月

虽然满是

荆棘和艰险

特别想念

当年的朋友兄弟

虽然满怀愧疚和歉意

但

那是我

全心付出的岁月啊

那是

我们

激情满怀的时光

不管

听到多少

不同的声音

不管

闻到多少种花香

浏阳的情怀

不变

浏阳的情结‖

不解

即使

多年后

我悄悄

老去

只要

晚风带来

浏阳

的消息

我都会

静静地‖泪流满面

我哽咽着读给我的家人听，读给我的朋友听。读诗读得喉咙发硬鼻子发酸眼眶湿湿的，我还是第一次。不是说诗写得如何好，而是情真。一位朋友跟我说，浏阳人做事不是尽心尽力而是舍死舍命，这诗很真挚，我也感动了，凡诗能写到让读的人感动流泪就是好诗了，只有全身心付出了才会有这种感情，这是一首写给所有为事业全身心付出者的诗！

朋友说得极是，他懂诗。我于诗道（尤其新诗）是典型的半罐子水。相比于诗，我对摄影艺术更是十足的门外汉。门外汉曾经心虚胆怯地跟人说过自己对摄影的三个纯属个人偏好的理解。咔嚓之下已成过往，摄影记录历史。神驰美景以光作画，镜头传递心情。风景这边独好人方为关键，茅盾先生说过人便是真的风景，是伟大中之最伟大者。

合起书桌上这册由125幅作品精心汇编而成的摄影作品集，我对68位摄影家心怀满满的感激。大家奔走于浏河两岸家乡大地用心拍摄的佳作又一次唤起了自己作为浏阳人的骄傲和自豪，为这部历史，为这轴画卷，为在这方土地上描摹瑰丽画卷推动历史进步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

2018年1月18日

责编：封豪

来源：浏阳河畔读石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