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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碧泉潭记:一方书院与一所大学
新湖南 • 湘大印象
2020-04-22 09:29:37

文/何云波

棋友欧阳是湘潭县锦石乡人,名苍场村,与碧泉村相邻。碧泉村因碧泉潭得名,千年前,曾有一碧泉书院,宋代胡安国、胡宏父子所创,是湖湘学派的重要发源地。他说什么时候,约一帮棋友去踏青、下棋,顺便感受一下厚重的湖湘文化,我说好。

过了清明的一个周末,周六还在下雨,寒风凌厉,倒春寒让人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冬天。星期天却意外地阳光灿烂,不冷不热,正好。棋友开车,半个多小时,就到了慕名已久的碧泉村。

车停在一条小溪边,溪水清澈,有一群鸭子在那里自在地游弋、觅食。溪边有文化墙,绘有各种图画,配以诗文,自然之趣,间以文化之味,果然别有意趣。

问村民,碧泉潭在哪,村民用手一指,说:前面就是。我急急就要奔去,一亲那慕名已久的潭水。棋友说,大部队还未到,等会反正要去,不如先去其它地方逛逛。我说也行。

一场疫情,久困宅中,到了乡野,微风拂面,吸着清新的空气,看原野上恣意膨胀的绿色,真有“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之感。油菜花季已过,那曾经的一片一片的金黄化成了累累的油菜籽,包裹在绿荚中,但仍然有一些,不肯轻易就让花季随时光而去,兀自在那里妖娆灿烂。

池塘边,有人在钓鱼。农家屋前高大的桂花树,到了桂花飘香的时节,一定是馨香满屋吧!

想起当年胡宏父子在这里过着隐居一般的生活,碧泉书院学子的朗朗书声飘过田野,中国古人所崇尚的天人合一,道不远人,道法自然……比起如今,只能在城市的高楼大厦中苦读的学子,自有不一样的惬意与领悟。

正自沉吟,电话铃响,说其他人已到,在碧泉潭相候。赶紧过去,见湘潭文史专家何歌劲、刘安定等也在列,大喜。问欧阳,他说邀的都是《围棋与湘潭》的作者们,权当一次在湖湘文化现场的讨论会,湘潭的围棋,也就有了文化之“根”。之前在小溪边,就看到有一幅“弈秋课徒”的壁画,妙哉,妙哉!

在碧泉潭边照过合影,赶紧靠向石砌的围栏,这一汪传说中的碧水,终于就近在眼前了。“千年圣水,万般呵护”,这水,清得真的是可以透彻人的肺腑。水边有亭,名“有本亭”,亭后有胡宏《有本亭记》和今人陈金亮的《重修有本亭记》。亭上有一对联:汩汩碧泉继春秋绝响;苍苍云岭奠湘学鸿基。

想当年,在朝为官的胡安国,为避金兵南侵,应湘潭籍弟子黎明和杨训之邀,在1129年的某一天,邂逅了碧泉潭。这泉在“苍然群木之下,翠绿澄净,藻荇交映”,泉而成溪,“溪虽清浅,而有长江万里之势”,让胡安国徘徊不忍去,喟然兴叹:“水哉!水哉!惟其有本也,故不舍昼夜,仲尼所以有取耳。吾老矣,二三子其相吾志。”

胡安国在此定居下来,做《春秋传》,后来成了宋明士子科举考试的指定参考书。为了让“二三子其相吾志”,他又兴办了碧泉书堂。1138年,胡安国归道山,其子胡宏继承父志,创理学之“性本”一派,又办碧泉书院,一时士子云集。理学大师、后来执掌岳麓书院的张栻也曾来此问学。碧泉书院,也就成了湖湘学脉的发祥之地。

同行的何歌劲先生介绍,湖湘学脉有几个重要的节点:周敦颐之道州濂溪、湘潭之碧泉书院、长沙之岳麓书院,衡阳之石船山与船山先生、近代湘乡曾国藩之富厚堂,而碧泉书院是其中的一个纽带。可惜,其他几个地方都经妥为修缮,被发扬光大。惟碧泉书院,因办学中断,“书堂何寂寂,草树亦芊芊”,至今也只留得一块无字残碑。

碧泉潭附近,还有一个著名的考古遗址,名堆子山。大家决定过去一探究竟。开车沿碧泉溪一路下行,到了一水泥桥边,停下来。桥下是一小水坝,边上有一废弃的碾米房。据说这溪本来在这一带拐了个大弯,七十年代兴修水利的时候,被拉直了。有一处地方,原来的石桥犹存。我们沿田间小道过去,在野草丛中,果然见到几块石板,兀立在田间。站在石桥上,想像当年,溪水蜿蜒而来,这水该别有一番景致、情调吧!

原来的碧泉溪,在这里再绕个弯,往堆子山而去。堆子山其实是个小土包,却曾在这里发现了7000年前新石器时代的遗迹。据说湘潭有三大考古发现,一是老虎坑遗址,位于湘潭县杨嘉桥镇金棋村。1980年,考古工作者在此采集到一批石器和陶器,距今约7000年。一是岱子坪遗址,位于湘乡市龙潭乡童家村,距今约5000年,是目前发现的长江中游龙山文化最南的一个遗址。还有就是这堆子岭遗址了。

同行的刘安定先生将他即将出版的一本书中对遗址的介绍发给我们:

堆子岭遗址位于湘潭县锦石乡苍场村西堆子岭,是湘江流域新石器文化谱系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距今约7000年。这个湘潭境内最具代表的新石器时代遗址,现存面积3000平方米,发现遗迹有灰坑、沟槽、少量红烧土堆积及若干柱洞和墓葬。出土遗物包括陶器、石器和玉器等,陶器以夹砂红褐陶和泥质红陶为主,另有夹砂白陶、泥质灰陶和泥质黑陶等,其纹饰复杂,有戳印纹、按窝纹、圆圈纹、绳纹、弦纹、镂空、附加堆纹等,器形以三足器为主,另有圜底器与圈足器,主要器物包括鼎、釜、罐、盆、盘、碗、钵、豆、器盖、器座等。

想来,这一块地方,当年一定人烟密集的了。遗址上,如今仍然住着几户人家,种菜、喂猪,已经看不出任何“文化遗址”的痕迹了。一农妇把地里捡来的一陶具残件给我们看,何歌劲先生把它洗净,拍照,问考古专家,答:此乃鼎足也。这也算不虚此行了。

本来这块地方应该圈起来,保留当年考古发掘的现场,供后来者凭吊,发发“前不见古人”之幽情。可惜了!

站在田塍中,一边是堆子山遗址,一边是曾经的碧泉水流过的小溪。不知7000年前,我们的先人在这里活动时,这碧泉水是不是就这样流着了。

《湘潭县志》载,“坳东碧泉,出自唐代”,这大约是指“碧泉”之命名吧!当地人说,地下之泉是一条龙,“碧泉潭”是龙尾,龙头在江西。这“龙”,这“泉”,这“溪”,什么时候就开始有了,谁又能说得清呢?

胡安国去世后,葬于珂理桥旁。后胡宏归道山,与其父合葬于隐山。隐山原名龙山,胡安国将其改名隐山。隐者,归隐也。这块土地,成了胡家父子最后的精神安顿之地。

据说,隐山边的垂丝香柏就是胡安国亲手所栽,而另一株“连理银杏”是曾经过此地的周敦颐所植。周敦颐的七世后人移居于此,这里也就有了“三贤祠”(三贤即周敦颐、胡安国、胡宏),有了周家宗祠。左宗棠也在离此不远之处,在其妻周家的桂再堂,度过了十三年的时光。湖湘文脉,也就这样代代相传。

而今,湘潭市拟在碧泉书院遗址上恢复书院古建筑,“灵泉醉月呈高品,秀水跃鱼赞新村”;“碧映蓝天地灵人杰皆有本,泉昭明月物阜民丰冠湖湘”,碧泉村作为“美丽乡村示范村”,也将更增一分厚重的文化底蕴。

而湘潭大学,也在原哲学系、历史系的基础上,成立了碧泉书院。当年王立新教授为了研究湖湘学派,特意从遥远的东北来到湘大。据说还曾骑着一辆破自行车,探访碧泉潭,在碧泉书院的旧址旁,一住就是一个多星期,而后有了其学术奠基之作《胡宏传》。后来,以碧泉书院院长陈代湘教授为带头人的团队,成立“湘学研究所”,编《湘学》辑刊,著《湘学史》《湖湘学案》,办“碧泉讲坛”,力求将湘学发扬光大。

一个遗址,一汪碧泉,一方书院,一所大学,就这样有了内在的关联。

碧泉之水与隐山之溪,汇入涓水,涓水入湘江,湘江入洞庭,洞庭通长江,长江入大海……吾道南来,原是道南正脉;大江东去,无非湘水余波。数千载悠悠,古老的碧泉之水,继春秋绝响,在新时代终于有了种种的回声。

责编:彭婷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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