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刘晓平
爱娜坐在镜子前,望着镜中的自己,想着心事。“叮当当”,车铃响了,那辆蓝色的跑车又去了。
爱娜赶紧跑到阳台上,俯望着下面的马路,看着那辆蓝色的跑车,被他骑着渐渐跑远了,在视线内越缩越小。
她沮丧地回转身,离开阳台,回到她明星像装饰的卧室里来。复又在梳妆台前坐下,抬起木然的脸,她看着自己。这是一张颓丧得连自己也不想多看的脸。
“是我长得难看吗?”她疑问自己,“是我不值得他多看一眼?还是我比不上绮莲?”
她暗恋他已经有许久了,可他一点也不知道。
那些苦闷而又伤感的日子。
他住在她的对面,她卧室的阳台正对着他的阳台,他常常隔着阳台跟她说话。
他很强健,当他用双臂支撑在阳台栏杆上的时候,他显得更加英俊了。
他常常在阳台上叫:“嗨!爱娜,有没有空?”
她总是点头。
“过来,听音乐,吃蛋糕!”她总是立即向他招招手。
于是她总以最兴奋的脚步,走到他家里去。蛋糕是他那个美丽的大姐做的,音乐是他收集的唱片。
他常常弹吉他,当兴致来的时候,他就关掉唱机,索性自弹自唱起来。
他的歌喉实在不错,她爱听他自弹自唱,有时候,她呆呆地坐着倾听,几乎入神。
“听他的歌声和琴声,是一种享受!”她这样对人说。也许他的歌声并不好,只不过她太爱他了,普通的歌声,也变成全世界最最动听的了。
她和他散过步,也谈过心。
有一阵,她总以为他在爱她。
可是,那一个傍晚,他从他蓝色的自行车上跳下来,他没有回他的家,而是迅速地奔到她的家里来了。
“爱娜!”他冲进门,兴奋地呼叫。
她在桌前插花,抬起头来,她发现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欢喜和兴奋。
“爱娜!爱娜!知道我有了什么喜事么?”他匆忙奔到她的身边,伸手一下子围住她的肩头,忘形地问着她。
她被他的动作所震惊。
他欢叫着:“嗨!我终于找到爱人了!”
她的惊愕是不能形容的,她只记得当时怔呆了好一阵。
他忘神着,没有注意到她。
“美丽、健谈、仪态好、服装称身、身材……我的天!她是个天仙!”他放下她,用发现奇迹般的声音告诉她:“她叫绮莲!”
从此之后,他很少在他的阳台上叫唤她的名字了,他也很少叫她过去听音乐唱片和吃蛋糕了。
他们没有再去散过步。
他总骑着那辆蓝色的跑车来去匆匆,很晚很晚才回来。
每一个早上,她去上班,他也去上班,有时候在门口遇见,他们只是彼此点点头。
他好像充满了对生活的向往,她觉得人活着没什么意思。
他已经不再是属于她的了。
有时候,他们偶然在门口相遇,如在周日的时候。而他总这样说:“她真了不得!有不少的优点……”
他说:“我发觉她舞跳得绝对一流!”
或者是:“她还会织毛衣!”
有时见到他,他总说:“我忙……赶着和绮莲出去晚餐,回头见!”
是的,他已经不再属于她了。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真的一点也不能察觉我正深深地爱着他?”爱娜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呆呆地问着镜子里的影子。
他应该知道,他应该知道!
她总是默默地注视着他,听他说每一句话,附和他的每一个意见,顺从他所有的主张。
他应该知道,他有一次翻杂志,看见一个模特儿的发型,他说喜欢。第二天,她就将那发型梳上了,但是他好像一点也没有注意到。
他真的生来就这样粗心大意?
她天天渴望着,有时候,她总找一些借口,让自己在阳台上站一会。
呼吸点新鲜空气,看看落日黄昏,吹一阵凉风……
她用许许多多借口告诉自己,在这儿站一会吧。也许他会在他的阳台上出现,也许,他又会跟以前一样,叫她过去坐一会儿。
但是,蓝色的跑车来了又去了,去了又来了,总是匆匆,总是绮莲、绮莲……
他不再属于她了,忘掉他的名字吧!
她向镜子里的自己摇摇头,站起身来。可是怎能忘记他的名字呢?
艾伦,他叫艾伦……
“爱娜!爱娜!”
爱娜正在写字台上打那些写字楼里带回来的文件,隐隐约约,她听见有人呼唤她。
她站起身来,望望窗外。
那真是奇迹,叫她的是艾伦,他站在对面阳台上,穿件鲜红的毛衣。
“爱娜!”
“什么事?”她像闪电一样地奔出卧室,跑到阳台上,她的心在剧跳。
他的双臂像以往一样地支撑在阳台上,向她露出微笑。
“艾伦,”她期待着:“什么事?”
“看电影去好吗?”他问。
“当然好!”她喜出望外地回答。
“那么快穿上衣服,”他说:“我在楼下等你!”
“那么……绮莲呢?”
“她不去,只有你和我。”
“我立即下来!”她转身回房,拉开衣橱,穿上一件外套,迅速梳理了一下头发。
绮莲不去?只有他和她?是艾伦和绮莲吵了架?还是他终于发现了她的优点和爱?
她带着疑问,跑下楼来,她奔到停车棚,他已经骑在车上等她了。
“嗨。”他像以前一样地向她招呼。
他一手扶车,一手帮她上车,脚一蹬,车子便飞跑起来。
“为什么这样急?”她展露微笑。
“看看手表,”他说:“要不来不及了!”
“嗯……”她有一点失望,没有见面这许多日子,他连问候也没有。
车子直向前奔,爱娜悄悄地瞥艾伦一眼,他和以前一样地俊朗英爽,一点没有失恋的迹象。
“绮莲呢?”她用试探的口气问。
“噢,她姑妈从美国三藩市回来,她去接姑妈去了。”他回答道,“我闷着,还是找你去看场电影。”
“噢。”
她垂下脸去,她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烫——她伤心,又羞惭,原来绮莲没有空,他这才来找她看电影。
她为刚才自己天真的想法而感到悲哀。
“绮莲很想见你。”他边骑边说。
“见我……为什么?”
“我时常提起你,她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的心里又开始有点温暖,至少,她在他的心目里,占了一个不小的位置。
“我也很想见见她。”她露出一丝微笑。
“你和她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的,她很健谈,而且,她的确很有人缘……”
提起绮莲,他又滔滔不绝了。
“她有很多人追求她,这真是烦人!情场就像赛跑,如在战场。”他跟她说:“所以要想得到自己心爱的人,就要跑得快,不给别人以任何机会。”
她的心立即又沉了下来,她没有说话。
“看样子,你像是恋爱专家了。”她故意装得十分轻松地说。
“我是在恋爱啊!不是吗?”他笑起来。
他一点也不明白她!一点也没有察觉她正深深爱着他。她沉默着,没有再说什么。
来到了剧院门前,票房前早已排满人。
艾伦像赛跑一样地奔上去,终于排在最后面。爱娜却走到前面去,看中一个中年男人。
“先生,”她悄声问那中年男人,“替我搭买两张票好吗?”
那中年男人看看她,爱娜向他无可奈何地一笑,那男人点头。
“好吧!”他竟答应!
爱娜急急打开手袋,把钱塞到那个男人手中,很快地,她得了两张票。
她到后面,艾伦仍然傻傻地排在长龙后面。
“走吧。”她拖着他就走。
“嗳,嗳……票还没买哩!”他意外地嚷。
“等你排到前面,早满座了!看!”她将手中的票一扬:“到手了!”
艾伦眼睛一亮:“怎么……”
“我?哈!”她笑起来:“我也像绮莲一样,到处有男朋友,这是我的朋友帮买的!”
“好家伙!”他大笑起来:“我请你吃东西!”
他一转身,又钻进人群里去了。
爱娜站在大堂前等他,看着他的背影,有一点黯然。
他总喜欢抓着一大包零食,边看电影边吃,就好像是一个孩子。
可是她就喜欢他这一点。艾伦从不说谎,有话就说,完全像一个孩子。
她就是这样地爱他,但是,他就是这样地伤她的心。
“猜我买了什么?”艾伦回来的时候,手里捧了一大袋的食物。
“还不是雪糕?汽水?朱古力?”她说。
“三种不同的雪糕!”他说:“你请我看电影,等会我请你吃饭!”
他带她走进这个她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那地方是由一个小小的横门进入,里面是螺旋形楼梯,通到下面,是素红色的餐厅和紫罗兰色的咖啡厅。
她感到很快乐,因为由他带着到这个地方来,她就觉得很有意义,以后,她一定记得。
他和她坐下,他向领班要了晚餐。
“这个地方是绮莲带我来的。”他的脸转向她,开始说:“绮莲常常到这儿来,有时,写字楼下了班,她就到这儿来喝午茶,我常来等她。”
“嗯,很好的地方。”她佯装毫不介意。
“我跟你说,因为人人说绮莲像一个电影明星,”他说:“所以我才去看这部电影。”
“是哪个电影明星?”
“当然是刚才那个女主角了。”
“真的像?”
“有八成像!”
“难怪你去看!”
“还有两成,绮莲比那个明星美!”他加上一句:“所以我说,电影里的明星比不上绮莲。”
她缓缓地转开脸去,不让他看到她的表情。
“爱娜,你知道爱的滋味吗?”他突然问。
她吃惊而意外地转过头来,默默地凝视他。
“爱就是一种甜甜的酒,浓而甜,很醉人。”他说。
“爱是一杯苦酒!”她回答说,“爱得越深,那杯酒就越苦!”
“不赞成,不赞成!”
“事实上就是这样!”
“你怎么知道?”他向她摇摇头:“你根本就没有爱过,怎么知道是甜是苦的?”
“我……”她哑住了。
“你以前有男朋友么?”他又问她。
她摇摇头。
“你从没爱过,你知道什么是爱情的滋味?”他笑了起来。
“对,我从未爱过。”她喃喃地说。
她不再说话,也不再去接触他的表情。
“有一天,你会找到一个爱你的人。”他低声说:“在他吻你的时候,你就知道,你会知道爱情的滋味。”
“不必说下去了!不必说!”她突然间叫了起来。
他一呆:“你怎么了,爱娜?”
“我不要听这些!”她低声说:“我不像你,也不像绮莲,我没有你们幸运!”
说完,她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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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