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建平

王闿运(1833-1916)，又名王壬秋，字壬甫，原名开运，他住的房子自名为湘绮楼，人称王湘绮，湘潭清代至民国时期，著名的学者、诗人、教育家。

他出生于长沙，今长沙市东文庙坪，曾在长沙城南书院读书，咸丰五年(1851)与李寿蓉、龙汝霖、邓铺纶、邓绎组建“兰林词社”，称“湘中五子”。他长于著述，撰有《桂阳州志》、《衡阳县志》、《湘军志》、《湘潭县志》、《东安县志》、《湘绮楼诗集、文集、日记》等。他曾为曾国藩的幕僚。1878年任成都尊经书院山长，培养了廖平、杨锐等优秀学生。尊经书院即四川大学前身。1887年主讲长沙思贤讲舍。1891年到衡阳东洲船山书院主讲，杨度是他的弟子。他还曾聘为江西大学堂总教习，后辞去。清廷授他为翰林院检讨，宣统三年(1911)加翰林院侍讲，民国三年(1914)为国史馆馆长。

他作为著名学者、教育家，学识渊博，经历丰富，当过幕僚，做过山长，是著名的荆楚大儒，光绪七年(1881)，他48岁时自撰挽联：

春秋表仅传，正有佳儿学诗礼;

纵横志不就，空留高咏满江山。

我对王闿运在湘潭的足迹很感兴趣。他的足迹在《湘绮楼日记》中多有记载。我曾经为弄清他在湘潭大学周边的足迹，将五大本《湘绮楼日记》通读完毕，并也摘下了五大本笔记。这套日记价值很大，是研究湘潭历史文化、民情风俗的第一手资料 。

王闿运在湘潭城里是有房子的，他编写志书，有时住宾兴堂。他到湘江必经观湘门、万楼、杨梅洲等湘潭胜景。他去过黎家亭子。他到过涟口、河口、姜畲、山塘湾、云峰山、乾元宫、石潭、仙女山等，一一记载他的日记中。

1878年2月1日，从城里的瞻岳门出发， 到过凤竹庵、雨湖、白马湖并出城到立云市、仙女山写下了一组诗：

凤竹庵前晚雾生，闲吟无限古今情。

湖堤处征皆非旧，新钟芭蕉雪打声。

仲雅风流酒一卮，吟成刚被雨湖知。

当时已讶无名辈，犹道徐凝有恶诗。

白马骊驹咏可衰，牙塗堪并禹功开。

后人那识泥行苦，芒履棕鞋得得来。

隐士庐空冷暮晖，再瞻琴画泪霑衣。

寻知早暮无生死，不见人间杜德机。

仙女山边十顷田，每来松竹故依然。

辛夷出屋花如雪，闲忆新昏廿五年。

怨长轻绝感交亲，谁识恩深却误身。

今夜一灯听雨卧，窗前剪烛更无人。

我读大学时，杨奕青教授是近代史专家，做过电影《太平天国》的历史顾问。他上课时说湘大的北山后面就是太平军与湘军作战的战场。湘潭大学的西北边为塔岭，有一条从宁乡至湘潭的潭宁古道。在塔岭曾留下太平军与湘军激战的战场。1851年这场遭遇战从塔岭鸭婆垅开始，再战高岭，最后在马坡交战，也就是马家岭。这场决战对湘军来说至关重要。

湘潭当时被太平军占领，曾国藩在湘军的营官会议上指出：“湘潭为长沙后方，保长沙必先保湘潭。如果长沙不保，可退往湘潭、衡州，重振旗鼓，若湘潭不保，则会困死长沙。”于是派副将塔齐布，守备周凤山等增援湘潭。他们从长沙出发，路遇“倒春寒”，从长沙走了三天才到潭宁边界的道林。塔齐布急令从宁乡道林转而南下，沿潭宁古道直奔湘潭，4月25日抵达塔岭。

塔齐布是满洲镶黄旗人，姓陶佳氏，字智亭，《清史稿》有塔齐布传。王闿运《湘军志·曾军篇》也记载这次战斗。塔齐布到塔岭后，问当地百姓这里叫什么地名?当得知是塔岭时，信心大增，与其姓相同，捷兆也。他率队带头往前冲，首战鸭婆垅，各不能退，遂相接战。太平军退至高岭，再战马坡(今建设北路)。马坡战后，塔齐布在湘潭城外扎营。后来还有城内战斗、湘江水战，最后湘军取得胜利。湘潭曾在县城建有塔公祠，纪念塔齐布。毛主席调查湖南农民运动时曾到此开过座谈会。

王闿运对这场战斗的遗迹很专注，他专门寻访这里的战场遗迹。1881年12月7日，他回到湘潭仙女山下的侯塘奔丧，其妻蔡梦缇的继母仙逝，办理了丧事后，他便寻访昔日太平军与湘军决战的战场。他从侯塘出发，中午到塔岭的鸭婆垅，十里到黄泥亭，再五里到马坡，即塔智亭击太平军大胜处也。感事怀人，作四绝句。

衰草寒原度鸭垅，将军营树起秋风。

几年前事无寻处，园菜青青细雨中。

岭名先已属将军，一战中兴共策勋。

沩水逗留成上策，可怜储庙锁寒云。

马坡突阵陷重围，亲校仓皇哭帅旗。

得得鸾铃墙外响，血污袍袖踏营归。

胜算威名偶至今，信书信运两沉吟。

旧人犹有彭陈李，谁识当年骆左心。

王闿运的《湘绮楼说诗》卷二也详细记载他的这一经历。今天我们走过高岭、怀义亭、马家岭、王祭塘、湘潭市二中、陶公山、唐兴桥，这里曾是太平军与湘军交战的地方，回望历史，感物思情，让人增添历史感。

王闿运在湘大的地盘上是否留下什么遗迹呢?我们十分庆幸的是他在湘大也留下了墨宝文字和石刻。

湘潭大学四教学区有一座著名的佳城，这是著名教育家梁焕奎先生母亲的墓庐，现在已列为市文物保护单位。梁焕奎曾率杨昌济、陈天华、朱德裳、刘揆一、杨钧等35人东渡日本留学，是近代留学的先驱，他又创办湖南高等实业学堂，并任监督，即校长，是著名的教育家、实业家。对于梁焕奎母亲的墓，我曾多次探访，并指示有关单位和部门加以保护，适时祭扫，传承文化，讲好故事。

梁焕奎与王闿运私交很好，梁向王经常学诗、相互唱酬。王闿运在梁焕奎母亲刘韵簧六十大寿时，写有《五橘堂记》，并写有《为辟园兄弟题五橘并蒂图》。1914年9月18日，梁焕奎母亲仙逝，享年65岁，后葬湘潭二都四甲大叶塘，今湘潭大学四教学区内。《谭延闿日记》、杨昌济《达化斋日记》都有记载。王闿运写有诰封一品太夫人梁荣禄妻刘氏墓志铭并序，赞扬她的一生俭勤之德，写下铭文：

梁伯游吴，孟德始彰。彭城之淑，亦显于湘。

爰始执笄，食贫恐鞠。肄肄不违，悠悠思服。

相夫翼子，譬彼桓禽。四方之志，无呴予心。

有子奋飞，或翔区外。万里户庭，岂伤慈爱。

还衣闱闼，其色愉愉。宁异畴昔，吚唲灶觚。

一菀一枯，其容不改。况彼人世，桑田沧海。

营此幽宅，近望青冲。雨花非远，怅忆何穷。

王闿运作为教育家到过四川成都、长沙、衡阳、江西南昌讲学，都曾留下诗文。在湘大的土地上王闿运也留下了石刻铭文，实在是教育史上的佳话，弥足珍贵。

王闿运的对联写得通俗易懂，意境深厚，可谓联语大家。

他为云湖桥源运亭题对联：

石牛识主，

驷马旋门。

题湘潭仙女山龙安寺：

林泉豹隐朝吟句，

风月龙安夜倚楼。

题湘潭七星铺饭店：

竹树新居连戚里，

林原引客接云湖。

题湘潭大雅茶楼：

舵楼晚饭茶烟兴，

麦陇风来饼饵香。

他的贺联、挽联、赐联也很意境。

如他给杨钧的岳父尹金旸(和白)联：

闲看秋水心无事，

每见同人眼暂明。

王闿运在湘潭还留下了众多传说故事。我到姜畲及云湖桥调研，寻访天符庙、回龙寺、牛头码头、杨家码头，就听张冬云老人讲了一个故事。

王闿运到姜畲，有人故意戏弄王大人，请出上联要对下联。

出对人说：

有木也是桥，无木也是桥，去掉桥旁木，添女便是娇，娇娇逗人爱，人都爱女娇。

王闿运迅速答出：

有米也是粮，无米也是粮，去掉粮旁米，添女也是娘，老娘不爱娃，老娃不爱娘。

又如云湘桥的石拱桥是去石潭的必经路，有人想拦倒王闿运。好事者出上联：“麻石砌桥石砌石”放在桥上，等王闿运从石潭回来的时候就见到了这幅上联，王闿运一偏身，抬轿的人就喊：“王大人，请您坐正点，我们不好抬。”王闿运听了，灵机一动，马上对出下联：“二人抬轿人抬人”，下轿后马上说出下联，让在场的人称赞不已。

王闿运作为著名学人、教育家，是湘潭的骄傲，我们可以系统的研究他。今天我们要弘扬中华文化，先得学习和继承，传承和弘扬，对于乡贤，我们应予以尊重。我们要挖掘文化，讲好故事，积极传播。

(作者：刘建平，湘潭大学副校长，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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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