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王必胜

一路风景，是湖南作家刘晓平散文随笔集题目，顾名思义，与行旅、游走、观光有关，与大自然有关，与时间和空间有关，也与人生有关。人生在远方，远方有风景，一路走来，有向往，有追寻，有收获;也是见闻、认知、获得。从自然、社会、人生的风景中，我们看到了作者的文心、情怀。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古往今来，文人雅士乐此不疲，也成就了描绘各路风景，洋洋大观的行旅文字。

刘晓平的这部以风景为名的作品，不一定是旅游文学所概括了的。但他以这么简捷直白的题名，也可看出其用心。从体量上看，作品以小巧见长，精短为文，集合了他近年创作的百十篇文字。人在路上，每每与风景相逢，有风光为伴，对于有心人，锦心绣手写华章。一路风景，观山看水，见物识人，纪实抒怀，逸兴遄飞。自然之景，美不胜收，人文风华，妙不可言，就有了这部洋洋洒洒二十五万字的篇什。作者精心配制的十四个单元标题，都以“一路风景”为前置语，不惮重复，体现出执著和坚持。行旅之后，笔下生花，纪事感怀，客观再现，主观认知，互为和谐，自然的风景，也是心中的风景、人生的风景，或者，他亦实亦虚，或显或隐地，写出了风景后面的故事与思考。

这“风景”，是斑斓的，多彩的，有情感温度的，在我看来，首先是客体物事的描绘，是自然景象的展现，是作家屐痕处处观物赏景的书写。而拨动作者心怀，成为他精神记忆的，是对于故乡和大地的倾情关注。这绾系作者的生命情怀，是记忆中的家园，是亲情和大爱的结集地，是一抹醇厚浓郁的乡愁。我们看到，闻名于世的张家界风光，那些奇瑰自然，有“梦幻的金鞭溪”，“人间瑶池宝峰湖”，有著名的天门山、八大公山、珙桐湾、古镇溪口等，以及那些山花、绿叶、林中小木屋，在作者的笔下，生动鲜活，作专章描述。自然造化，鬼斧神工，上苍给了湘西张家界大美，而作者以故乡人的情感，将这一幅幅“奇山异水”的美，渐次展现。他以“湘西的山山水水，像一幅国画折页”的题记，展示“游子故乡”的专节。除此之外，三湘四水的永州，沈从文的凤凰，以及国中的周庄、太湖，泰山、井冈山，西北大漠，大禹古迹等等，华夏大地的风景名胜、文明万象，或大或小，或显或隐，成为他散文的题旨内涵。湘西的历史文化多样，又展现出风景的另一侧面，红色的基因，奇特的民俗文化，在刘著中，就有了声名显赫的红军往事，传说四方的“湘西匪事”，作者多次寻访当年红军足迹，对红军后人的踏访，对澧水上的赛龙舟、湘西的风俗“蛊女”、芷江受降纪念坊、浯溪摩崖碑刻等等等叙写，丰富了这方风景的人文故事。

风景是客体自然，而人是活动的风景，是风景书写中的灵魂。这组“风景”大观中有不同的人物身影、精神情怀。物候风华，因为了人的精神才有了成色。他写的永州，一代文宗柳宗元被贬，留下千古名文《永州八记》，也留下一个踽踽独行的身影;他写新疆的边陲之行，见闻一代名相、戌边大将左宗棠的功绩，以及部下湘人刘锦棠，尤其是后者在开拓城市疆域贡献仍为现代人受益;坐在太湖边，他思接千载，自周以降，吴越志士名人一一写来，因为他们“太湖水域多了几分神秘和深沉”;他写地震后的汶川，“大爱立方”顶天立地，“天地映秀”、“水磨羌城”，重建家园，展现人在大自然面前的相爱互助，精神意志的强大……林林总总，人文精神的进入，人文历史的观照，风景这边独好。因为篇幅的短小，作品多是点到为止，人物纪事多为侧影，或仅在叙述中交待，然而，风光景物后面不同的人物面貌，精神形象，增加了文章的厚实。在《岁月如歌》中，九十多高龄、在贺龙“闹红”时期与丈夫一道革命的老人，如今仍然坚持唱红歌，对理想的坚守，令人敬重。“八千湘女”上天山，那是怎样的一个壮举，作品以一段往事记忆，让他的天山之行，成为心中难忘的风景。

从作品的篇幅看，刘晓平的行旅文字，不铺排，不展开，多是从一个小的侧面展开，风景的缩略与人物的片断，形成了简洁的勾勒，即使如此，我们看到游历在自然风景中，对于人文的关注，对于人本的关注。有时候，虽不是主要和重点，点到为止，轻巧简略，不失凝重。他的文章风格，或者文体特点，除了精短之外是平实疏放，切口小，篇幅多为千五百字，叙事为主，描写辅之，少有抒情，显出节制之味。散文是一个没有太多章法的文体，文无定法，散文为最，才被王国维在一百多年前就说了，散文是易学难工，几乎是一个定律，作为没有法体的文字，要求更为严格，平实不平淡，疏散不杂散，更见工力。刘晓平的叙事多是平实的展示，像水墨皴染，渐入其境，有时拉上闲话如数家常，却耐咀嚼。像他的《一棵大树》、《千年幽梦》等几篇，以平常物件小镜头，不经意地起笔，因由大树和古莲子，阐发哲思，娓娓道来。散文精髓更为鲁迅告诫的作文要诀，有真意，去粉饰，少做作，勿卖弄，而这个真意与天然，在刘作中突出，得其叙事文字的要义。

作为创作有年的诗人，刘作的诗意显见，语言虽不华丽却显出凝练与哲思。他的议论散文，有如时论，缘情寻理，从小处见事理，从平常见精神。他的《人生哲理》、《人生思考》等专题，置于文章的前二部分，话题多是关于美，关于人生，关于生命，成长等，这种以随感来参与对时下社会人生的发言，是散文中另一种思想的风景，也会成为他日后写出更多有份量的散文，提供了基础。散文随笔本不可分，散文的思想和精神高度，会影响其内涵的深度和传播广度，有了诗的实践，又在思想性的文字方面有意为之，散文家刘晓平的气象会是风景独好，更上层楼。

(本文作者系《人民日报》高级编辑、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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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