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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谈丨秦颂 —— 浅谈版画《秦王扫六合》的创作体会
新湖南 • 历史专题
2019-08-20 13:05:39

文丨卢 雨

当代中国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的主旋律是国家形象的塑造。中国最古老的现实主义诗歌总集《诗经》,其创作形式分风、雅、颂三类,其中“颂”主要表现后人对祖先功德的追思和颂扬。可以说,这种“颂”在任何时代都是一种主旋律文艺创作的表现形式。一个民族的气派,一个国家的形象,是由这个国家几千年历史文化累积起来的,把这种民族精神呈现于绘画之中,就是对民族气概和国家形象的彰显。经典作品,能穿越历史时空、打破空间界限、跨过民族藩篱,感染受众,这本身就是一种民族精神,它自然会提升一个国家的形象。所以,我在从事重大历史题材美术作品的创作时,主要采用“颂”的表现形式,来抒发自己对国家、民族的热爱和对先辈的敬仰。

塑造国家形象的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要求作者从当代人的视角与价值观出发,以中华古代文明,近代华夏儿女进行的革命、建设、改革的伟大历程等历史题材为主题,创作出具有民族史诗性质、能够与伟大时代相匹配并传之久远的美术精品;只有拥有家国情怀的艺术作品,最能感召中华儿女团结奋斗。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陆游的“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位卑未敢忘忧国”、“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文天祥的“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顾炎武的“天下兴亡,匹夫有则”。林则徐的“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岳飞的《满江红》,方志敏的《可爱的中国》,等等,都以全部热情为祖国放歌抒怀。这种崇高的感情,是一个民族精神财富中最珍贵的,它具有巨大的向心力和凝聚力。鲁迅先生说,要改造国人的精神世界,首推文艺。举精神之旗、立精神支柱、建精神家园,都离不开表现重大历史题材的文艺作品。当高楼大厦在我国大地上遍地林立时,中华民族精神的大厦也应该巍然耸立。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就是要彰显信仰之美、崇高之美,弘扬中国精神、凝聚中国力量,鼓舞全国各族人民朝气蓬勃迈向未来。下面我就从以下几个方面,谈谈自己创作大型历史题材版画《秦王扫六合》的体会。

一、作品讲述的事件

公元前230年,秦王嬴政任用尉缭和李斯等人,积极推行统一战略,派王翦、王贲等大将率领秦国的虎狼之师,自西向东开始了统一中国的战争,经过长平之战以后,东方各国再也无力抵挡秦国的强大攻势,到公元前221年秦王经过十年的征战,陆续灭掉了六囯,建立起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中央集权的大帝国--秦国。《秦王扫六合》讲述的就是这段历史故事。

二、作品的构思与立意

我为“中华文明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签约创作的大型版画作品《秦王扫六合》,要表现的是唐代伟大诗人李白的《古风》诗意与诗境,“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讲的是秦王赢政重用李斯、尉缭一文一武统帅秦国大军,于公元前221年以摧枯拉朽之势突入齐都临淄,迫降齐王田建,结束了春秋战国长达550年列国纷争的分裂割据状态。中国历史从此进入了空前的大一统时代。秦的统一,是商鞅变法后长期奉行“农战”政策、“民勇于公战,怯于私斗”的结果,是最终实施统一战略的秦始皇施展雄才大略的杰作,也是纠纠雄武的秦国军队所经受的一场最完美的实战检阅。《秦王扫六合》赞美的是秦皇的烈烈武功,颂扬的是两千多年前秦人的尚武精神及其在谋求国家统一过程中的巨大作用。李白的这种诗意与诗境,至今使人对那个史诗般的英雄时代浮想联翩。

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生导师、著名艺术批评家郑工在《历史从不拒绝想象---论中华文明历史题材美术创作》一文中对我创作的这件作品有较深刻的评价,十分切合我对《秦王扫六合》创作的构思与立意,他认为:“《秦始皇统一中国》,题目很大,意义多层。提供给画家的文本就有三个不同的视角:一是十年征战,统一六国,二是中央集权,推行郡县制;三是规范文字,统一度量衡。版画《秦王扫六合》就是将画面定在‘征战’这一历史环节,但又不表现任何一次具体的战役,只是以兵马列阵的构图横向一字展开,头顶上旌旗猎猎,黄尘蔽日。隐约间,秦王嬴政戴冕旒,居中立于马车之上,统帅全军。这一语境摆脱了日常叙事,所有的事件都被淡出画面,不谈情节,只论象征。以文献论,似乎应和了这么一句:‘寡人以眇眇之身,兴兵诛暴乱,赖宗庙之灵,六王咸伏其辜,天下大定。’(《史记.始皇本纪》)那是在平定六国之后,秦王准备改名号、称皇帝、建帝国之时。历史上有这么一瞬间,不过到底是如何一番景象,全在于人的想象。画家的智慧就在于不限于具体的情节,只截取综合性的意象,以气势撼人。特别是‘眇眇之身’与‘赖宗庙之灵’,成为主导画面的关键之词。在刻画军士车马时,画家大量借用了秦始皇陵墓中出土的陪葬俑形象,因为是当时的造型,所以省却了许多考证的环节。在初稿时,画面以人与旗平分秋色,各占一半,几乎不见天日,就是一堵墙挡住任何人的去路,画面有一股强悍的霸气,无论是‘出征’抑或‘凯旋’。到完稿时,人物车马的阵势被压缩,天空出来了,‘日之方中,在前上处’,(《诗经.邶风.简兮》),雄鹰展翅飞翔,画前又增加了一排人,身披铠甲,垂手背面而立,不持任何器械。这些兵败受降之人的出现,在‘征战’主题之外,将平定六国的事拉进来了,增强了叙事性,但在一定程度上减弱了画面的象征性, 特别是画面空间的加大,有了纵深感,与天空相对应,节奏缓慢了,语境也为之一变。在司马迁《史记》有关秦始皇的叙述中,十年征战,前后事件交代得也算清晰,但那时间的维度如何才能被压缩简化到一个画面?那么,只能放到没有具体时空指向的环境,而且情节被简化了,人物的表情也被略去了,动作比较单一,又借鉴了秦始皇兵马俑那些厚实朴拙的造型,尤其是前排的受降兵士,在顶部光线下显得更为凝重。人们停留在画前,不会去琢磨秦始皇如何平六国,文献中的那些事实际上也被忽略,不自觉地陷入某种氛围被感动。画面上的形象不是为了去印证哪段历史,而是借助那段历史去放逐思绪,如唐代诗人许浑唱曰:‘势入浮云亦是崩’(《途径秦始皇墓》),只是一声感慨,内有说辞无数。如此这般,绘画的意义才凸显出来。诗意与诗境,是绘画之魂。”(《中华书画家》2016年第十一期)千百年来,围绕秦始皇是非功过,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这位备受争议的始皇帝,在短短十年间便横扫六国,一统天下,缔造出一个令世人瞩目的、统一的、多民族的、中央集权的东方大帝国,开辟了中华历史的新纪元。其功绩永彪史册,也将永励后人!

三、艺术表现手法

《秦王扫六合》是“中华文明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中的重大选题,创作这幅大型版画作品,我运用了木刻/丝网套色/综合技法等手段,借鉴减版套色的相关技法,以综合版画的印刷为呈现,在版画创作语言上既有传统的回归,又有当代材料的实践和语意的转化。我经过二十多年的版画研究和创新,基本掌握了一套独立的、比较完善的、新型综合材料版画创作技法,在版画形式和主题内容上形成了具有个人风格的视觉形象。

艺术创作贵在创新,没有创新的艺术等于失去了灵魂。版画《秦王扫六合》的创作要创新,无非两个方面,一是题材内容的创新,二是形式语言的创新。形式语言是表达题材与内容的基础,具有个人风格的视觉图像又是通过特殊的艺术语言来实现的,而语言的探索和实践,往往又会催生新的表现技法。在当下资讯高速发达的数码时代,传统版画的概念正在进行当代材料的实践和语意转化,这种转化在我创作《秦王扫六合》时带来了非常积极的促进作用。总体来说,我在历时三年的创作过程中有平和的创作心态,也有抑制不住的创作激情。我十分尊重历史人物物象的形,又着眼于“心”的领会和“意”的表达。珍视来自于那个时代的各种物象,努力发掘兵马俑等物象中蕴藏的视觉审美,我在创作这件大体量的版画过程中,画面图像中的形与无形,有意与无意,虚与实,有与无,交织在一起,反映了自已尊重现实又超越现实的心境。“我们完全可以用语言样式丰富,表现技法成熟,创作观念新颖,来描述卢雨创作这幅大型版画艺术的基本特点”〔柳江修《视觉图像的理性沉淀--卢雨的版画艺术》《美术》2017年第二期〕。为了使作品能展现恢弘历史的真实感,还充分吸取了历史学、考古学有关成果,得到了美术学家、历史学家的认同。

四、创作过程中的曲折与艰难

回顾创作的过程,也是充满了曲折与艰难,能参与这样重大的“国家美术创作工程”,是每一位艺术家梦寐以求的事情,但在创作草图入选后才知道,评选太“苛刻”了,对我来说,没有“过五关斩六将”的过硬本领,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正因如此,也有画家不堪压力相继退出。

首先创作选题的竞争就激烈而残酷,有些大的选题,全国各地会有数十位画家同时在画,而且国画、油画、版画、雕塑各种创作形式都有。但作为“国家行动”,遴选的过程非常严格,组委会共组织历史学家,美术专家50余人,经过五轮的反复评选和拿出修改意见,优胜劣汰,有很多作品在这五轮评选中落榜,就是在最后的验审过程中,还有作品未能通过,可见竞争之激烈。就是在如此严格的评选条件下,我创作的《秦王扫六合》大型版画作品,2.83m×4.65m,在经过反复修改了3稿以后,最终历经5年艰难付出,直到参加“中华史诗美术大展”,《秦王扫六合》才成为通过国家验收的146件作品之一。

五、对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的思考

当前,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还面临着挑战,20世纪80年代以来,主题性美术创作在多元化艺术观念和艺术市场化的影响下,艺术家们普遍追求形式和自我表现,过分强调艺术创作的个体意识,一味地追求技法表现和大篇幅的视觉冲击力,甚至,有些艺术家出于功利目的迎合艺术市场而进行艺术创作,使得画出来的东西有数量缺质量、有“高原”缺“高峰”;在有些作品中,有的调侃崇高、扭曲经典、颠覆历史,丑化人民群众和英雄人物;有的是非不分、善恶不辨、以丑为美,搜奇猎艳、一味媚俗、低级趣味,过度渲染社会阴暗面;存在着胡编乱写、粗制滥造、抄袭模仿、千篇一律的问题,存在着机械化生产、快餐式消费的问题等等。很大程度上削弱了艺术家对重大历史题材等主题性美术创作的关注度,尤其是中、青年艺术家对历史题材美术创作,表现出更为不屑,甚至是淡漠,只画一己悲欢、杯水风波,脱离大众、脱离现实的美术作品。不少艺术家对于社会责任的淡薄和麻木,对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缺少兴趣以及心理上没有足够的精神内涵和信仰,以致不足以承担国家形象塑造的重任。

现在,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对艺术家们提出更新、更高的要求,与以往的历史题材经典作品相比较,当代如何利用新形式、新风格、新媒介材料来表现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的主题性,不仅是对当代美术家的技术、才智的考验,更是对美术家世界观、历史观、价值观等全方位的考验。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不仅需要当代美术家有艺术与技术的能力,同时需要对文化历史有深刻理解、对于民族精神的认同、对现实的敏锐感受能力与判断力、对于意识形态的知识分子立场、对于世界整体艺术趋势的价值选择等多方面认识,这些都要求美术家通过新的技巧和手法,从现实生活、自我情感出发,从个体的真实经历和感触中寻找创作源泉,演绎诠释历史故事和现实生活,塑造令人印象深刻的人物形象。新时期有新的生活元素、新的历史角度、新的时代精神,要求美术家有新的审美眼光和创作心态,创造具有时代感和时代精神内涵的重大历史题材美术作品。

近年来,从国家主导的以宏大叙事为背景的主题性美术创作工程中不难看出,新时代要求美术家从个体视角出发,为国家、为民族,以视觉形象书写国家的历史和发展脉络。中华文明上下五千年,人物、事件丰富多彩,组成的一幅幅激动人心、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有太多的题材值得挖掘。我相信,将会有更多铸造国家形象的重大历史题材美术作品如雨后春笋不断涌现。

责编:刘瀚潞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