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湖南湖南日报新媒体

打开
感恩母爱,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新湖南 • 悦读时光
2019-05-10 21:05:31

文 刘露  六月

图 六月  刘露(提供)

摄像 六月

视频制作 沙栎

【刘露,今年44岁,家住长沙县安沙镇和平村。1992年,正值17岁的他因车祸瘫痪在床,落下语言、行动的障碍,四肢唯有右手食指能活动自如。2009年,刘露学会上网,2010年开始,靠着一个手指头在网上做公益,2017年,也是靠着这一个手指头,刘露完成了9万余字的自传《因为爱 所以爱》。2017年,他的公益团队目前正式正式注册为“爱的摆渡人”,为在车祸中遭遇不幸的家庭施以援手。如今,刘露已策划公益活动300余场,帮助了许多残疾人和在车祸中遭遇不幸的人。】

安沙镇,长沙县美丽而富饶的乡村。刘露家就在近107国道边,一条乡村小路的尽头,绿树掩映下,一栋一层小楼,宽敞的院落。我就在久雨初晴的上午,拜访了刘露和他已66岁的母亲刘香义。

在院中,大喊了两声“刘露”,没人应我,径直走进堂屋。家中很静,只有电视中传来的声音,很轻,对于我的闯入,坐在堂屋中间的母亲似乎并不欢迎,不转头看我,我问了声好,然后问一句“刘露在哪里?”老人指了指里屋,便继续看电视,有些冷漠,我尴尬地往里屋走。

刘露带着笑跟我打招呼,他坐在床边,身前是一张方桌,桌上放了不少瓶瓶罐罐,有喝水的、刷牙的,还有装垃圾的,我想,他可能一天的生活就在方桌前完成。

刘露衣衫整洁,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运动鞋,鞋子由带子在脚踝处绑出了“蝴蝶结”,清楚在目。他的手机不会有“黑屏”时刻,一个手指头总是在上面不停地“戳戳捣捣”,左手握着一个长型玻璃瓶,以免他的左手攥得太紧。

我和他的对话,也就是在手机交流中完成的。刘露声音很微弱,回答只能限于“是”和“不是”,再多的言语会含混让人无法辨听,交流也陷入了一时的尴尬中。

起身,我朝着堂屋走去,想和刘露的母亲谈谈,老人示意我坐下,然后继续看电视,左腿搭在一板凳上,右手靠着推车,我刚想开口,老人抽出一根烟点燃,我的问题从抽烟开始,“抽了许多年了,是最便宜的,一天一包。”老人再无多话,烟晕四散开来,让我感受到她那坚毅,不肯轻言的性格。

我折返身,再坐回到刘露身边,依旧很艰难地我问他打字,持续着采访。

11点钟,刘香义起身推着推车,一步拖着一步来到厨房,准备做午饭,菜是打电话让菜农送来的,莴笋掰叶后,剩下点莴笋头,老人抓握在左手,很吃力地用右手削皮,然后再放置在菜板上,切成小块。刘香义这时笑着说:“简单,土豆烧肉,一个青菜,我做不了许多。”

因为中风,老人的左手左腿偏瘫。做菜时,一只手不能切片,切丝,老人只选择切块。洗菜,炒菜,盛饭,然后把饭菜放在小推车上,再一步拖着一步送到了刘露面前,靠一只手老人完成了所有繁杂的工序。

给刘露夹菜,嘱咐儿子放下手机,快点吃饭,一位母亲的温暖全部都含在了这一碗饭菜中。

匆匆一瞥,我犹能感受到母爱如河,奔流不息的热浪涌动。

临走时,刘露送给我他的书《因为爱 所以爱》,书中有他和母亲的故事。我不能从刘露母亲口中问知的一切,书中都描述细致。看罢,眼中带泪,我读懂了一位母亲为何不轻易说,27年来如何辛苦照顾残障的儿子,不轻易说吃了哪些苦受了哪些累?

刘露说:“我就是一碎玻璃渣子,靠着母亲慢慢地拼凑,我碎片似的身体、僵死的精神才拼凑成如今这般。”

在5月12日母亲节到来之际,将刘露书中的母爱再呈现一遍,向伟大的母爱致敬!感谢她们无论幸福,还是苦难,都幻化成被世间称颂的力量,裹挟着爱,一路陪伴……

以下部分均从《因为爱 所以爱》书中摘录(有改动)——

苦难,总有一种呼啸而来的力量

乡村的生活一向是安静平和的,就比如早些时候,15岁的我就在村上的乡镇企业工作了一年半左右,后来跟人合伙在107国道边开了一个小修车店。那时候每个月可以赚几百元到两千元不等,要知道那时的钱可比现在要值钱得多。当时家里种了11亩田,养了十几头猪,母亲还在乡镇企业上班,全家日子虽简单但也算其乐融融。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让我如大海中的一叶孤舟偏离了固定的轨道,走向了雾霭茫茫的远方。

永远忘不了那一天破碎的记忆片段,当我兴冲冲地搭坐在我刚修好的摩托车的车主后面,想一展它的风采时,就与一辆卡车相撞了,感觉是那样的猛烈,我还没来得及多想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那是冬天最冷的时节——腊月十九。遭遇车祸后,我全身的血流得一滴不剩,昏迷了十几天才打开眼睛,开颅手术后,我一直都是植物人状态,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绝大部分的时间是母亲独自守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我。

医院没有暖气,室内温度低到只有几度。母亲耐着寒冷,晚上只裹着一件军大衣就坐在椅子上“睡觉”,夜里经常被冻醒。

因为我一直昏迷,喉咙会积痰,医生建议把我的气管切开方便将异物导出去。母亲为了不让我的五官破相,硬是没有同意医院给我切开气管,而是自己每天坚持不断地帮我吸喉咙里面的痰。

生死较量的日子,父母亲夜里轮流守护在病房前,生怕机器异常或者我突然停止呼吸,他们就无法见我最后一面。经过半年多的挣扎盼望,我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医生下了最后通牒:我没必要再继续治疗,最好的结果也会是终身植物人。也有人说过让我死在医院算了。这一切像尖刀,深深地扎在母亲身上,她的心都碎了,但爱子心切的她不愿放过一点机会,她说:“要死也要死到家里去。”她强忍悲痛把我带回家,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即使是植物人,只要儿子还有口气在,我也要让他活着。父母用他们的爱赋予了我第二次生命。

在他们将近半年无微不至地照料与呵护下,我奇迹般地苏醒过来。此时此刻的我才猛然发现,我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不仅双腿瘫痪,还说话困难,口齿不清,双手功能也几乎全部丧失,只有一根手指能相对灵活地活动。我已经闻到了一股腐烂的生命气息。

风雨飘摇,这个家还能承受多少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我想这句话一点都没错。2000年母亲第一次中风,凌晨四点多钟,妹妹妹夫送她去医院急救,临去医院前,她叫人架着她来到我房间,哭着对被窝里的我说:“崽啊,妈妈没法照顾你了,你要听爸爸的话。”看着母亲被病魔压垮了的身躯,我的内心涌出难以表达的酸楚,我突然很害怕,害怕母亲从此就再也回不来了。

母亲住院期间,父亲承担起家里的一切,为了生存疲于奔波,又要照顾卧病在床的我。2003年,一直就患有遗传性肺气肿和严重风湿病的父亲在中风后也丧失了劳动能力。这一次我们真得觉得天塌下来了。

由于中风,母亲左手左脚落下残疾,她不得不拖着不方便的左脚,用一只手照顾双目失明瘫痪在床的爷爷、中风的父亲,还有僵卧在床的我。

母亲就好似一个带伤的巨人, 为我们清理着周遭的荆棘,默默地用她的勇敢、她的勤劳、她的善良支撑着一方天地,毫无怨言。每天早上五点就起床,先是帮爷爷和我穿衣洗漱,接大小便。然后准备一家四口的早餐。在这如履薄冰、艰苦而沉重的环境中,母亲就像是一缕缕和煦的阳光,照亮人心荒芜的角落,温暖着全家。

送走了爷爷。2012年底,死神也将父亲带走,只剩下我和母亲独守老屋相依为命。

不到最后一步,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极限

漫长的岁月中,时间从不荒芜,也不会因悲痛快速流过。

刚从医院回到家后,我的样子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药瓶子上面的骷髅头,当时的我和它像极了。

由于长期卧床,我的后背生了一个大肉疮,半夜疼得睡不着。为了治肉疮,母亲到处求医问药,城里的大夫几乎问了个遍,可所有人都摇头。西药解决不了就去找中医。每次寻到新药方,母亲便小心翼翼地翻动我僵硬的身子,为我把药敷在肉疮上,嘴里还自言自语道“敷上这个就能好了。”她相信总有一种方子能治我的病。又有人给她推荐个土方子,使用灯芯草敷在肉疮上,但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土方居然治好了我的肉疮,母亲喜出望外看着后背的肉疮渐渐变小,自己心头的“肉疙瘩”也落地了。

人的生命力有时候真的如野草一般强悍。当时,我每天几乎都是躺卧状态,没有活动,骨瘦如柴,但让母亲吃惊的是,我一顿竟然可以吃上半斤面条,这个饭量不要说一个病人,就是一个正常人恐怕都难以想象。

所以,我现在经常对人讲,千万不要怀疑自己的潜能和坚韧,不到那一步,你就永远不会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而我也在母亲的悉心照料下,在与自己的生死较量中,渐渐扳回一局。

我的大脑已经开始有了意识,也就是说我恢复了思维能力。但当时因为我没办法顺畅地与人交流,所有人都不知道。

有一天一个邻居尝试性地拿着一个“八条”的麻将牌,问躺在床上的我那是什么,我用手比划出一个“八”,不经意的一个试探,让母亲知道我还活着,有意识地活着,我的思维和意识在温热地、细微地跳动。也正因这个试探,才让我重新开始了一场绚烂的生命。随后父母为我买了轮椅,跌跌撞撞中我逐渐可以坐稳轮椅,坐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母亲每天推着我到处走,也想尽了各种各样的办法让我尽可能多地进行锻炼。

我很幸运,即使在低谷里,也能看见太阳升起。

为了我,她也能让贫瘠之地开出花来

我的身体决定了我每天的大多数时间都要在床上度过,下地时间极为有限。但如果你来我家,你就会发现,无论何时,我的床边都始终放着一双布鞋或棉鞋。当然,如果你再仔细观察,你就会发现,在正常构造之外,它还多了两根能拴住脚脖的鞋带,这就是我平日里穿的鞋子。

高位截瘫之后,长期不能行走的双脚自然而然地失去了常人的那种灵活性,鞋子也就会经常掉下来。但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是最看不得我受苦的,为了我,她也能让贫瘠之地开出花来。

从车祸之后,母亲在我的每只鞋上,都缝上了这样两根鞋带。每天,蹲下来,伸出双手,拿起鞋带,绕过脚踝,系个蝴蝶结,母亲像做仪式般一样虔诚。如果你懂,你就会知道,这是一个母亲用她能给予的为数不多的物质资源去温暖她儿子的身体,滋润她儿子的心灵,同时也维护着他儿子所剩不多的尊严。

中风之后,母亲一只手基本失去正常功能。她能蹲下她的身子,却再也不能伸出双手,拿起鞋带,更不要说把鞋带绕过脚踝,系个蝴蝶结。她必须用完好的右手拿起一根鞋带,然后艰难地用牙齿刁起另外一根,右手绕过去,配合头部的动作,吃力地将它们系好。

我的老妈妈呀,她六十多了,别人家的妈妈,到了这个年纪,可能已经坐享儿孙之福了。可她在做什么呀?她头发白了,那手粗糙的,摸一摸,心都会跟着刺刺地疼。她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没舍得买一件漂亮的衣服,儿子出车祸后,她没出过一次远门…她的世界有什么?就剩下了她的儿子。想到这些,我的世界整个都会变得模糊,我不敢哭,但额头却像充了血一般疼痛,喉咙更是像堵着一块石头一样,紧紧的、硬硬的,生生透不过气来。

时间亦让伤口凝合成疤,只是不经意间还能发现它在隐隐作痛。

时代的变迁,有趣的生命扑面而来

当第一次学会了用手机发送短信的时候,没有什么能够形容那种惊喜的心情了。用两个小小的按键慢慢地拼凑出文字,发送给对方,瞧,那是多么的奇妙,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

对于我来说,有了它我才算真正开始了与外界的对话,即便我只能动用一根食指按动键盘,看起来是如此费力,不过这就已经足够了

仅就电脑这事,我真真实实地觉得这是我人生的一大幸事,此后,它逐渐丰富了我的阅历,过上更幸福的生活,我开始在网络上寻找工作。

第一份拿到薪酬的工作是帮一个私人翻译家做文字校对,也是我第一次自己发微博找到的工作。很幸运,对方看到了信息主动联系到我。

对于我而言这是我重新走进生活的第一步。那个时间段里,每次打开电脑都要认真看一遍校对要求和规范。生怕将自己的愚见带进文字里制造各种错误。战战兢兢却又前所未有的认真,似乎将每个字都刻印在了脑海里。历时两个多月,终于完成这项任务之后,收到了700块钱的工资,一张张鲜艳的红色将内心都照得亮堂,好似这副光景下没有什么比这更显得有意义了。

自从家里安上了无线网卡,找工作的状态比以前有了很大的改观。我断断续续地做过几次网络兼职挣了一点小钱,终于可以补贴家里快要揭不开锅的生活。

年复一年  不觉已走过25个春秋

2017年夏天的夜,皎洁的月好似圆盘,偌大一颗像被谁细细擦,清亮清亮的,高高地悬挂在树梢之间,余韵尽染,这已是母亲陪我走过的第25个夏天。

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重复着一个看似简单却复杂的过程。

对母亲来说,有一件极为重要的宝贝——一辆小推车,那是父亲重病卧床不起的时候,我在网上买的。母亲做饭的灶具都是特制或经过改装的。因为母亲左手完全不能动,右手要是拄拐棍,她就没法拿东西与做其他事,推车实际上也是母亲移动的拐杖。

母亲双鬓的发丝就这样在每天推来推去中,日渐泛起了霜花,手上的老茧越来越厚。推车也早就是锈迹斑斑了,推车的轮子也是换

过两批了。母亲每隔一两天就会要帮推车紧紧螺丝,她一边拧着螺丝一边对我说:“看你妈咯,铁匠、木匠、砌匠都可以做……”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家里的椅子坏了,母亲要用钉子把它钉好,堂屋的地面上破了一个小洞,母亲也要用水泥来把它修补好。

创造机会,我是自己的奇迹

这一时期,我建立自己的公益团队。尽管有时候,我们的效果收获甚微,但是还是赢得了求助者的谢意和尊重。每当这个时候,这一切的劳累和疲惫都会烟消云散,无形之中为我添加了很大的动力。

山西有位和我情况相似的高位截瘫多年的女子,家里患病父亲病重急需药费,当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就好像看到了自己。那一刻我感觉我是如此地被人需要,我义不容辞牵头发起组织义卖和募捐,帮她集到了一千多块钱,为她的困境略尽了一些绵薄之力。

以前,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自暴自弃。可是到了现在,我知道,世界上有很多远比自怨自艾更有意义的事。

2017年6月下旬以来,湖南省遭遇了持续特大暴雨灾害。长沙县部分乡镇一片汪洋。2017年7月4日,我新组建的公益机构——长沙县“爱的摆渡人”义工团队立即加入这场抗灾救灾行动中,向湖南细莫食品公司紧急募集了五万多元爱心物资,加上我们义工捐助的矿泉水,及时送到了长沙县榔梨街道金托和大元两个安置点的一千多名受灾群众手里,以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做为一名民间草根公益人,我的感受是,不要因为有了人脉才多做事,而是你做得多了人脉就自然来了。那么快乐自然会滚滚而来,幸福更会与你如影随行。

【为什么会想到要写书?】

刘露

有很多人都会问我为什么想要写书,其实真的很简单。我是想用我的经历告诉有着与我相同或类似境遇的朋友们,不论你正在遭受着怎么样的困苦磨难,不管是逆境还是绝境,你都不能、都不要失去希望,人生最大的失败就是心里放弃了希望。只要你还能呼吸那你就要努力生活下去。既然把你生到了这个世界上,那你就要努力活下去,既然你还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你就要努力生存下去,这个就是我所理解的人生与生活。

责编:刘琼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评论
打开新湖南APP,查看全部评论